一
早晨醒来,孩子们兴奋地穿起新衣服,然后牙也不刷地先把床头边的大糕和京果子吃起来,这种寓意感的形式让她们心中的年味更加地浓郁了。居照宽站在船窗口,用毛笔将敬台上的香炉灰扫进湖水里。周信文忙着大家的早饭,把煮好的实心汤圆分别装入碗里,又把其中一碗端放到敬台上。她又拿出一个梅花盘子,然后在中间倒些绵白糖,那盘子倒现成了一幅梅花依雪图了。居照宽敬过香后便走到船头,剪了一些大蒜叶。周季山帮忙端到饭厅,他一边喊着孩子们:“吃汤圆咯,团团圆圆咯。”周信文又单独下了一碗粉丝,挑了一勺荤油,倒入酱油,撒上胡椒粉和大蒜叶子,再淋上麻油,最后一个加进一个肉坨子和水潽蛋。
居照宽一边吃着青菜肉坨下粉丝,一边看了看手表。孩子们沾着白糖吃着实心汤圆,居希平赞叹道:“妈,你搓的真紧实。”周信文笑着喝了一口汤,说:“不是我搓的紧,主要还是自己去磨的好,粮市里卖的那种水磨面就没有这种口感了,就是费点功夫,要提前洗还要晒。”在饮食方面,周信文从来不怕麻烦,说完又提醒说:“原汤化原食,你们把汤喝掉,不够的话锅里还有汤呢。”居希平看了一眼父亲的碗,问:“你怎么不吃汤圆啊?”居照宽回答说:“我不欢喜吃汤圆,粘牙。”
居照宽吃好后走到岸上,又上坡蹲在马路边,左盼右望的。年初一的马路上,有些清冷,大家都在忙着走亲访友,只有一些孩子在街上转转逛逛。李广祥,居照英和居照柔三人到了南坝,还要再转车才能到植坝。居照英最后一个下车,热情的司机师傅们立马上前抢生意,居照英被左拉右拽,气地她用力甩着膀子说:“你们这里什么乡俗啊!我想坐谁的车就坐谁的车!都别来拽我,衣服都被你们拽撕的了!”此时的李广祥和居照柔一人坐在一辆马自达上,等两人反应过来后,又赶紧下车。费了一般周折,三人终于一同坐上了马自达,道路颠簸地胸口都疼了起来。居照英一边紧紧地抓住扶手,一边生气地喊着:“亲妈妈哎!这个地方我再也不要来了!”突然又遇到前面的一个坑,马自达颠的用猛,使得三人一齐屁股腾空了起来,又猛地落座。疼的居照英一路抱怨着:“我再也不要出门!我再也不要来了!”
周信文看见岸上的身影后,赶紧对二女儿说:“万把钩上船了,子月快,把我的咸肉收起来!”居子月知道妈妈的用意,配合的藏了三分之二的咸肉,周信文一边望着岸上,一边说:“她一来,这些咸肉倒霉了。”
居晓月看见他们后,礼貌地喊着:“二姑新年好,二姑爹新年好,老姑新年好。”三人应声答应着,居照柔问:“你妈妈呢?”居晓月回答说:“在艄后头呢。”居照英走在李广祥的前面,比他高出半个头,居照英大声地喊着:“小舅妈啊,新年好啊。”周信文已经走到中舱,一边笑着应声道:“新年好,新年好。”
居照英立马对她吐槽说:“到你们这来一趟真不容易,转了好几趟车,在南坝的时候那些司机抢人抢的都要把我的衣服拽撕掉了,真是哭笑不得。他们俩被那一帮子人抢住,我被这一帮几个人抢住,弄的我们三个人一开始都不在同一辆车子上,然后又下车,再上一辆车子,把人闹死了。”居照英还是那般爱说爱笑,到哪里都是精神十足,生了六个孩子后身材也不见变胖,粗壮的麻花辫早已剪成了贴在耳边的利落短发,不再受湖风吹袭的皮肤也养的白净起来。只是银楼被封后,她没日没夜的低头敲打首饰,背上也屹立起了一座“小驼峰”。
居照宽拿出香烟散给大家,一边说:“到了南坝还要转车子到南沟,南沟的马自达生意把这个垄断了,非要到他们那边坐马自达才能到植坝。”李广祥接过香烟,把茶杯放在桌上,坐下来后说:“就是啊,你二姐走路慢,等我们上车子以后,她在后面被人家拽到另一辆车子上面了,弄的又乱又好笑。”周信文笑着说:“他们抢亲的哦!”周信文说完,大家一阵大笑,居照英拿出火柴擦亮给周信文点上,她手上戴的金戒指,玉镯子,举手投足间像个当家的太太,然后又给自己点上,周信文抽了一口后说:“东西放下来吧,歇歇。”
居照宽调侃说:“过年啊,五女没有给你拜寿啊?”居照英也玩笑地回他说:“拜过啦,我快被她们闹死了。小五子昨天晚上还闹着要来,我说船上住不下了,下次带他们来玩。”婚后,夫妻俩育有一个儿子,五个女儿,整天被这些甜蜜的负担包围着。说完,她立马组队说:“一会儿我们几个打麻将吧。”李广祥调侃说:“我看你现在一点都不疼不累了嘛?”居照英说:“一年忙到头,我能打几次啊?”李广祥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拿起热水瓶给自己添茶,一边说:“还是到你这儿舒服,每次去你大哥家我就待不住。”又看着桌上笑得龇牙咧嘴的包子,问:“包子都吹成这样了,还不吃掉啊?”居照宽挨着二姐夫坐下,夹着香烟笑着说:“你问周信文啊,每年过年都要买个十斤的面粉,过年不包包子,她心里就会难过。”居照柔一闻到他们的烟味就开始咳嗽起来,说:“我现在肺子不好,烟也戒了。”居照英说:“你这是小时候受凉治下来的,就是那次刮龙旋风,你跟妈妈被雨淋的。”周信文又问:“老姑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居照柔说:“他没有功夫来,他家那头今天还有礼要出。”回答完她的话后又看着居照宽问:“三姐什么时候来啊,他们不是也要来植坝吗?”居照宽说:“她啊,要到过了年才能来呢,他们的船还没打好呢。徐承军在我这边学的也差不多了,细心蛮细心的,就是慢性子,倒个锅能把人急的尿下来。”居照英对小妹说:“你三姐一来你们俩有的聊呢,我就不大爱聊天,聊时间长了我就没有精神了。”她嘲笑着两个话唠妹妹,又等不及地对周信文说:“小舅妈快把麻将拿出来。”居照宽立马说:“现在都几点啦?马上吃中饭了,吃过中饭再来,晚饭吃过了也陪你打。”居照英说:“行呢行呢。”然后又问:“今天中午弄的什么好吃的啊?”一提到吃,居照英喉咙又着痒了,李广祥嘲笑地说:“你不是吃就是玩。”居照英反怼他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李广祥说:“我是好玩,但不好吃。”周信文说:“我刚在炒黑芝麻呢,我等下拌点糖弄一碗给你们吃吃,还是人家运输芝麻的船上给我的呢。”居照英等不及地说:“好好好,弄一碗给我。”
居照柔拿起二哥倒的锅,掂了掂重量说:“你们这个锅倒的太厚了吧,我们倒的炒菜锅,只有一斤九两,而且每一个都没有误差。”周信文对她说:“我跟他说好了,你家哥哥要实在呢,嚯浪费了多少材料。”说完,便走去锅舱,居照英像个馋嘴的孩子似的跟在她的后面走着,一边说:“朝个我妈妈每次炸芝麻油,花生油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就抢着吃那个渣子,香呢。对了,还有没有春卷,我特别想吃春卷了。”周信文见她这般嘴馋,调侃地说:“没有!囥起来了!”说完,笑着掀开盘子上的白毛巾,说:“一早起来我就包好了,等下先给你炸几个。”
周信文将捣碎的黑芝麻拌好白糖,香味沾满了头发和衣服上,居照英站在一旁咽着口水,看着说:“我平时在家也是一个人在锅台前,每天忙的大烟小汽的,女人这辈子就是离不开这个洗衣烧饭,想想老早做姑娘的时候一行也不会。”周信文认同地说:“嗯呢!我刚结婚的时候饭也不会烧,被子也不会钩。”居照英看了一眼冷盘里切的鸡肉,问:“你这个鸡肉卤的啊?”周信文回她说:“你家个兄弟不欢喜吃咸鸡,就欢喜吃熏烧味道的,这边卖卤菜的小海手艺不丑,我就拿到他那里帮我加工一下,给他个加工费吧,你尝尝瞧?”馋嘴的居照英当然不能放过眼前的这盘熏烧鸡,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品鉴了起来,边说:“哎呀,我们那里还买不到呢。”周信文把剩余的黑芝麻装进罐头里,心里想着:“什么东西她都想要。”嘴上回她说:“还剩不多了,你要吃就带回去吧。”居照英假装客气地说:“你们吃吧,下回要是做的多了,帮我带一点。”周信文怎不知道她的心思,还是爽快地说:“你带去吧,我们就在植坝,想吃的时候再去做吧。”居照英的眼睛又瞥见冷盘里的猪拱嘴,她夹起一块一边品尝一边说:“这个猪拱嘴一般般,扬州的二刀那才叫一个好吃呢。”
李广祥走进后舱房的时候,看见居子月穿着雨靴,抹了口红,耳垂上坠着炒花生,拿着坏灯泡当话筒地唱着歌,说:“哎呦,这个子月唱起来了嘛!”居子月不好意思地把灯泡一丢,喊着:“二姑父啊。”李广祥笑着说:“你唱呀,唱的什么歌?给我听听。”居子月不好意思地说:“没唱什么。”李广祥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居子月说:“我姐跟他们去居进青哥哥家看小宝宝了。”
晚饭后,李广祥在居进青家待了一会,两人谈谈家常。居照宽的饭厅里,大家掷骰子选座位。居照柔笑着说:“二姐夫前几天赌牌,被二姐拿筷子追着打哦。”周信文趁着机会有意向她俩告了个状:“居照宽那一会儿也赌过的。”居照宽心虚又否定地说:“我什么时候赌的啊。”他赶紧解释说:“还不是居进发带我去的,现在哪个抬我去我都不会去的。”周信文一副不信的样子,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居照柔打出一张“大前门”后说:“有钱没钱都不能赌,有多少赌钱的最后不是妻离子散啊。”居照英喝了一口茶说:“他那天赢钱回来了,买这个买那个的带回来,我说我不稀罕这些东西。赢能赢几回啊,后来跟他吵起来了,我就追着他打,他是永远改不掉大少爷的习惯,银楼封了以后都是我一个人打手镯,链子,夹子,卡子,他一行也不会敲。”居照宽第二个出牌,说:“西风。”周信文刚要摸牌,居照柔立马碰了哥哥的牌,说:“碰,东风。”又接着说:“那还不是你看中的吗,以前妈妈说给你谈过好几个你都不同意,我觉得这个就是缘分那。二姐夫对人是没得话说,我们每次到你家热情招待,大方的不得了。”居照宽又扔出一张牌,周信文跟着打出“红中。”居照英出牌,说:“他对孩子确实是特别好,特别欢喜跟孩子皮在一起。”轮到居照柔摸牌,她一边问:“居照川过年来啊?”周信文说:“来呢,就是不知道他初几来。”居照英又说:“那大竟松也要来吧,我去年到照怀家的时候还看到他们父子俩的呢。”周信文出了牌后,居照英又扔出一张“一饼”,并说:“刚扔掉,又来了。”周信文笑着说:“怕你饿,给你吃两块大烧饼。”说完,大家都跟着笑。居照宽说:“那个大竟松跟我家这个小竟松一样,皮的要死,也是个好佬。再加上大川这个人老实的过头了,根本就管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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