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势没有看院中的人，他眼眶血红，声音却冷冽无比，“我赵势今日，在此立誓于天地，如若不教你们尝尽世间至苦，必将不死、不休！”他径直朝前走去，虽只一人，却有着更甚于千军万马的威势，两旁的人纷纷瑟缩着让开一条道。他一离去，院中众人却仿佛没有从那余威带来的恐惧中逃离。几个仆婢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作为卫府中人的嚣张架势，害怕自己受到牵连，纷纷围着姜穗请求离府。姜穗不应，便已开始在心中谋划着，就算担上逃奴的罪名也要离开卫府。

卫长功此刻已是心如死灰瘫倒在地。赵势发了话，如今无论如何他已是仕途难保，如若赵势的亲兵未到，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卫老夫人听了也一时气岔晕了过去，却没人有心情再去搀扶她。

众人心中的惶恐并非空穴来风。且不说赵势在战场浸淫多年后挥之不去的满身杀气，见之无有不胆寒者。何况定北将军名号众多，楚国战神、定王世子，陛下最信众之人，他站在云端，仗势多年的卫府众人心中比一般人更明白这样滔天的权势代表着什么。他的一句话可撼动楚国的天地，何况一个不起眼的小郡中的小宦之家。

卫长功心中最清楚，他之所以能够在江平嚣张这么多年，一是因为有所攀附，再者便是因为手握兵权。他不惧文官之势就是缘于此，没有几个文官经得起铁甲银盔的吓唬。只有武官才能更加深刻的明白定北将军的名号意味着什么。他身边配有足以掌控一座小城的亲卫，也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度大军。在朝堂之上，更是可以一言让人飞黄腾达，一言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卫长功目光失神地站起身来，向四周张望着，却不见姜穗。他拔出腰间配剑，大步朝外走去，果然在她的房间中寻得躲在角落中满脸惊慌的姜穗。他二话不说砍向她：“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姜穗吓得缩头躲开，不管不顾往外跑去，“救命！救命啊！”在这个卫府中，凉薄自私之人才能活得长久，这是姜娘子用所言所行亲自教给每个人的道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救她。姜穗哪里能跑得过卫长功，看着即将砍向自己的剑，姜穗红着脸吼道：“别忘了我是谁的人！”

闻言，卫长功果然顿住了动作。姜穗以为自己这一招成功了，却不想卫长功阴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么容易把你砍死了，定北将军怎么解气？”若放在从前，定王妃的名头可能还好使。可惜姜穗不知道，定北将军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承袭爵位。无论是定王妃，还是定王，都保不了他了，更保不了她！

他提着剑走出了府门，不出意料，果然卫府已被人团团围困住，赵势的亲卫首领正在门口下令，“来人，将这府中上上下下都给我封禁！”

卫长名昨日被府中下人发现自己和姜氏通奸后自觉无颜，躲出了府外，想着等老夫人将此事料理干净了再回来。不想才过一日就被狼狈地绑回了卫府。几个亲卫将他推入了府门，摔了一个踉跄，就阖上了门。那些想从侧门、偏门逃离的仆婢们也被同样甩进门内，如何敲门都得不到回应。

卫长名一抬头便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卫长功，他观察了一番卫长功的神色，确认没有异样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长功看向卫长名，想起府中平时对柳归舟最好的，也约莫就是自己的二弟了。他虽懦弱无能，却对柳归舟万般敬爱，卫长功深深叹了一口气，“二弟啊，此次撑住卫府的门楣，就要靠你了。”卫长功将定北将军和柳归舟的事简略地说与他听。

“姜氏，这个姜氏竟然敢这样对待嫂子！”卫长名气红了眼，犹记得他幼时，嫂嫂为了让他考取功名，替他求了名师。书院路途遥远，她常常为自己熬夜制衣，将自己辛苦挣来的钱给他雇马车。嫂嫂温婉贤惠，学问更是博古通今，在他心中，嫂嫂曾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人。他年近三十却仍未娶妻，和姜穗厮混在了一起，只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她。这些隐秘的心思从不为外人道。“只要大哥吩咐，长名一定竭力去做。”

卫长功思索片刻，“文轩呢？”

“这几日回来过一趟，后来都没有看见踪影，许是回了书院。”卫长名被绑了回来，卫文轩却没有，想必是赵势顾念他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卫长功思量了一番道：“府中众人我皆不放心，江平城的兵如今说是我的，往后几日却说不准了。我现在只放心你一人，长名啊，文轩是我卫府唯一的香火，虽然他是你长嫂所出，但难保定北将军不会动杀心。趁现在大军未到，我想办法将你送出府中，你带着文轩离开吧。此后天涯路远，不要再回来了。”

卫长名知道自己的大哥一直不喜欢他故作文雅的性子，自己成年后便少与他亲近，不想大哥心底深处竟然如此念着他，他眼眶含泪，“长名定不负大哥所托。大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