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客厅里说话,孩子们洗完后也来到身畔,正说得高兴时,却是仆人过来说,岳父请我和丸子去书房。樱桃光智是一头雾水的,整个上午我们在家里闲散的四处看,老爷子也并不一起说话,现在人多起来,也热闹起来了,正式聊得高兴的时候,他反倒请人离开,陪他说话去。不过他也不敢问,对他父亲,他是敬畏的多。我们刚才忙着叙旧,一直也未来得及说起礼物的事,看樱桃光智那好奇的目光,丸子笑着给他解释了上午给岳父送了几件礼物的事,说他只自顾着看了,没来得及和我们说话,这下却是连他夫妇都有些好奇了。因也不是什么紧要私密的话语,所以丸子就拉着小女孩的手,我们一起到楼上书房去了。樱桃光智没能按捺住,也拉着儿子的手,说是要他给祖父行礼,也上了楼。只余丸子的嫂子,她却是到厨房去了,看看午餐准备的情况,这下大家也都各自散了。我们进了屋,岳父显然也看到了,对着行礼的孙子、孙女只微微点了点头。丸子嗔怪岳父,说他不该不提前说侄子、侄女前来之事,让她这姑姑和姑丈一点准备也没有。这时,岳父反而笑了,只慈爱的看着丸子,又招呼大家坐下。用手指指着那案几上的三样礼物,岳父还是先从书帖说起。说起书帖时,早先讲过的那份随性之作略过未再多说,只说了另一份端正书帖,说那一份应该是麦芾年轻时的作品,正是朝气勃发,踌躇满志之时,带着对将来的冲劲和向往,执意身正行端,不畏艰险,一往无前的豪迈,只是多少还是有些莽撞,在书帖中也多有体现。只是他的基本功很扎实,笔力大约是因为年岁的关系还显得尚没那么老道,也还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独有风格的时候,稍稍有些临摹气在里面,但胜在那一股子锐气,那仿佛无所不能的冲劲,也算是上佳之作。两份书帖结合起来一起看,仿佛看到书者的大半生,起落无定,人生浮沉,故事的完整性很好,单一份却是显得有些不足的,虽说那随性之作从书法或是故事本身来看应该会更佳,但那也只是书者本身经历的一小部分,不算完整。听到岳父这么说,丸子把我当初的笑谈-正邪相济、雅俗共赏说给他听,这一下,把这一贯严肃的老头都给逗笑了。他却说那么说也是可以的,只是会显得有些不正经,不是从一个书者、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角度出发来看的,若只从赏玩来说,还算贴切的。顿时把我羞臊的面红,惹得丸子咯咯直笑,老爷子这回却装起大尾巴狼来,只看着丸子。旁边这爷仨显然也不太懂,只是从刚才言语中的各路点评角度出发,也是笑不可遏的,小孩子更是不懂,只看这儿都在笑,就连一向严谨的爷爷都笑了,自己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说笑了一阵儿,岳父又不严谨起来,他指着宝剑,笑着问丸子,说那个可有什么讲究。丸子就把宝剑的来历以及宝剑中所蕴含的有关权力、英雄、侠义都说给岳父听,当然对宝剑本身的情况也做了些说明,就是从剑鞘识起,其它都是不知。岳父看起来这方面也是行家,听完丸子说的话,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说那宝剑的事,话锋直接朝向我们,说你们啊,都多大人啦,还总是长不大,和小孩子一样,行侠仗义、英雄、权力情结这些不是你们这时该做的梦。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这下竟是把我自己也给弄笑了,这屋子里是遍地笑脸。和丸子一起共度了这么些年,一直卿卿我我的,不但忘了自我,竟是少时的向往也一直延续至今,好像是一直一本正经的生活,却忽视了岁月流逝,年龄增长,心智蜕变,人间兴衰,只保留了那当初的一份赤子之心,认真生活。”
“说笑归说笑,待说到那宝剑的时候,岳父说当初那货主的眼光应该还是不差的,那剑鞘比那剑明显要名贵的多。大概是原来相配的名剑要么损毁了,要么遗失了,只单留下这鞘。剑却是后来配的,虽也是名家之作,但显然不如原本那柄,只是剑和鞘贴合做的也算不错,剑本身也算上佳,但年代历史和制作工艺上还是有些不够完好的。他指着书房角落里他用来试剑的草扎给我们看,说剑还是不错的,制作工艺也不差,也是把名剑,就不再抽出来给你们看了。剑上的铭文应该是泉川,只是估计那匠人不太熟悉篆书金文中那字的写法,结果把个泉字给写差了,岳父自己也是用笔在纸上来回比划了好半天才醒转。说那铭文有点奇怪,我只怀疑匠人即使识字不多,只是那个匠人明显是要自己题名的,题名之字当该是烂熟的,不应该有写差的事。只岳父说的斩钉截铁的,搞得跟真的一样。他又说这该当是早期匠人制作的泉川宝剑或者是某个传承弟子的首作,只比传世的那些相差仿佛,不过应该也算是珍品,尤其这错字也为这剑增添了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该是更有意义的纪念之作,也可能是朋友间的嬉闹。有关这剑鞘岳父却是说不清,也不晓出处,只知是从汉东晚期,最早是有一些宫廷匠人开始使用这种工艺。只是这汉东亡国得很快,于是就又有一部分慢慢传入民间,不过又因为民间的制作基础较差,应该做不到那么精美。唯有宫廷里还能有一部分的原始工艺存留,只水平该比不得前代,也可能是有些关键的匠人失落了,所以有所缺失。只看当前这剑鞘,想那传世的工艺实在是太过精美,藏锋之余,又增添了许多灵动的美感,造型也多选取汉东时普遍使用的金玉相间、赤云纹饰,当是汉东末年宫廷匠人所出之物。这些传世的工艺据说在盛唐时代末期时就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中间存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世人知道的也不多。随着战乱,天灾人祸这些,世间总是会有些事物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说得言之凿凿的,看来在这方面应该是很有研究的,只看他这么了解我们国家各个时代的历史和人物轶事,对许多即使是我们本国人都会忽略的人事物,他也都能信手拈来,表现的游刃有余,真是细思极恐。他,一个国外大组织的会长,并不是专门研究我国历史的学者,表现的却并不比那些学者稍差,甚至犹有胜之。不过这些与我个人的关系来说并没有多大,家国事那些是位尊权高者的游戏,更关切到的事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他们说是其他人或者说每个人的责任,那是他自家胡柴,那就是纯粹的无耻之尤,如果说获益少的人反而责任更大,人们为何还要争抢这益处呢?我只是这沧海一粟,所能做的和能做到的也都极其渺小,唯需要的时候,尽份力而已。由于丸子的原因,有些两难之处,我要做的极端的话,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伤害,这亦非我所愿。我自家不去做那遭人唾弃之事,只维护好自己家人的安危足矣。祈求天下太平?老天也不会答应的,因为你的所求远远超过了你的所得,不公允之处却不好拿来哄骗那无所不在的天。”
“这一番说,用了不少的时间,丸子的嫂子也早早到书房来,只一直没有开口打扰,这回见话题已了,就赶紧说餐点都准备好了,让大家下去用餐。岳父看起来兴致蛮高的,用餐时,少有的当着儿孙的面喝了些清酒,话语比平时也多了不少,餐罢还又把我和丸子叫到书房说话。岳父说的也没什么新鲜的,主要也是问问我们的日常生活以及今后有没有什么其它打算。只是一开始聊起了生活的时候,就问起丸子的身体以及上工情况,还说起了孩子的事情,气氛就稍微有些凝重。孩子是每对夫妇都绕不过去的坎儿,也是双方父母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这最朴素的延续繁衍事,世间都一样,就连位高权尊的会长大人也没有例外。丸子有些羞的脸红,只不知是羞臊还是羞愧,一时没有说话,她对当年莞城之事的心结也一直没有放下。我赶紧岔开言语,说我们都还年轻,有个小孩还打扰我们的生活,不着急。再说我这边今后的打算还没定型,等想明白了,晚些时候再要也好,到那时候都整理的清清楚楚的,生活上也会轻松不少。又打趣他上午才刚刚说过我们还小的,下午就转过头来催生了。总算是把话题绕过去,不想岳父又问起了一些我教授学生的事,这些方面倒是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地方,再说因材施教、博闻强识一类的也不是新鲜事。说了些大话套话,又讲一些很细节的事,其实教授学生和在组织里掌事差别不是太大,道理也都是相通的。维持组织的正常运行,你也要选拔适宜之人办合适的事,势弱时还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也只有话事人和组织的中坚力量目光长远、目标坚定,组织才能蒸蒸日上,所说的这些也尽是是识人辨事、胸怀、见识之事。岳父也是有同感,说起的事也算对脾气,所以也说了好一会儿的这方面的事才把丸子的事给对付过去。不过说到兴起时,他仍是旧事重提一回,要我去帮他做事,他可以委以重任,甚至可以让我独当一面,自己便宜行事。我知道丸子心里是有一些期盼的,只是这事,我却是万万不能应承的,心里对丸子说着抱歉,口中仍是推脱,说自己受不得那约束,也抗不下那份责任,而且也闲散惯了。无论岳父怎么说,我只是不应,只不好说那么直接,只顾左右而言他。丸子虽然不知道我心内的打算,可能也有些惋惜,那是他哥哥们都未曾有过的好机会,但她一向也惯于尊重我的意思,并没有从中说合。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岳父虽有不甘,但还是放弃了再说。他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盒子来,说是给我们的回礼。丸子打开看时,却是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通体银光闪闪,小巧可爱,另有一匣子弹。丸子疑惑的看岳父,岳父说是给她防身之用,以备不时只需,又让我教丸子使用。余斛的治安虽说不上好,治安事件频发,凶杀之事也并不鲜见,但是否已经到了连普通人都需要用枪防身的地步的程度,我却说不好。只是这终对丸子来说是好事,而且丸子也算不得普通人,遇到危险情况有些必要的防身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小手枪自然是首选,便于随身携带,还便于在危险临近时击发,确实是再好不过了。一时话也谈完,我们就下楼去了。在樱桃光智家几乎待了一天,谈完话,丸子又同午憩后的侄子侄女玩了好一会儿,直到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我和丸子终是告辞离开,也约定了孩子们上门拜访的日期,就回了家。”
“晚餐后不久,却是杨彦之上门来了。我和杨彦之去了书房里讲话,显然经过一天的沉淀,他的情绪也明显舒缓下来,只是从他仍旧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出,这匕想必来头不算小。坐定后,姆妈给上了茶离开。杨彦之见房门关实,脚步声远去,才开口说了那匕他初时并没在意,只是在被我拿起观摩后,他才多了分注意,后来突然醒悟,这应该就是史上最有名的那把,所谓图穷匕见,就是指它,徐夫人之匕。我是感到很奇怪的,这匕的形制并不符合那时候人们的审美,那时的兵器多是方方正正的对称形体,中间宽厚,渐至沿薄,两侧开锋,匕也是小号的剑的样子,即使那戈,刃尖部分也是这种小号剑的样子,只为了增加先敌进攻,给加装长柄同时又减轻重量方便操使。这种似剔骨尖刀类刀形象的匕首在历史上没怎么见过,也没听说过。我说出心中的疑问,那些问题杨彦之以前应该也曾想到过,所以他说的也很有条理。他先说那个时代,然后再说那个时代的兵器,再从制作兵器的人,又回到说兵器本身的事,说他也参考翻阅了很多的古籍,甚至还有一些民间传说,后来也早早有了怀疑,只见到这匕时有豁然开朗之感,另外在匕上也有点新发现,才感觉自己更有几分把握。今天又是兴奋的查了半天的典籍,就越发地认定,就是它了,徐夫人之匕。那个时代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对兵器而言同样如此,各式各样的不符合那时审美的兵器在所多有,你比如说锥、斧、钺、勾、叉等等这些,出个这种形制的兵器也不奇怪,再说它也不是提供给军队用的制式兵器,它就是给私人铸就;还有那时的铸铁技术只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那这些人又是以什么来维持生计的呢?只靠这零星的剑匕的也维持不了吧?承制军队的兵器,恐怕那是有门槛的,一个要你敢造,第二个要有人敢买、能买,所以日常肯定多是以农具、家用器制作修补为活计,他接触的人多是实际使用人,别人依据使用经验来要求你给他赶制物件,所以这可能就是这匕的出世背景,说不得它还就真是屠户所定之物也说不准。这自是笑谈,曾经有一些野史描述过徐夫人之匕的形状就是现在那样子,只正史里一直也未提过,还有在徐夫人生活的芦地,也就是现在东山省一带,那里一些地方,也有民间传说说到那匕的形状如此。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主要是那匕柄上外露的一点隐隐约约似是铭文一样的东西让他起了疑心,要知道,那时候各个诸侯国的文字并没有大一统,各地也都有自己的书写习惯,不过芦地的文化发展是当时各国之冠,它影响了后来大一统的帝国,所以在文字的发展上有些一脉相承想关系。那个似铭文的东西一多半被后面镶的手柄遮盖,只露出的部分的字体,到底是不是还真不好说,而且痕迹非常的浅,另外徐字的篆书有些和甲骨上所书徐也有些不同,不过从甲骨到篆书的过度来看这徐字,尤其是上面这部分,明显是有着演变的痕迹,很多的学者也未必知晓。要确认这一点,只要把柄给去了,把完整的铭文显露出来,就能进一步确认了。再是后世的铭文,有点眼力之人都能识得,要说那货主也不知,就是侮辱别人吃的这碗饭了。另外就是古物的一些鉴别知识了,看出土地,看工艺,看材质,看形状等等一些,徐夫人用铁,肯定是在芦地就近取材,芦地之铁锻打铸出后,颜色、光亮、锈蚀甚至打磨后刃尖迎光的返影等等的特点各有各的不同,芦地也是自有特色的,在当初逛展的时候,杨彦之说她就已经确认了的,这也是他的第一印象。在说到匕的古时用法和近代现不同时,他说近代只多强调隐秘、便携,古时除了这两点外,还有一点是威力,所以往往配合链条或是绳索使用,柄的根部应该还有环状的结构,有些类似于现在的梭镖的造型,可能是后世使用起来有不便的地方之一,也或者就慢慢演变成匕首握把和梭镖这两类吧。这话说得我将信将疑的,只是大晚上的也不方便弄那匕柄,只有待天明了才好。说了这许多话,天也比较晚了,他就回了,只走前把他先前垫付的资金交还给他,另外约定第二日午后,在明宇的木工房里,把后配的柄套给去了,以观全貌,让我们一起共同见证我们所以为的珍宝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