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是如此惧怕何默君的哭声,她的哭,已然潜移默化成为他无形的软肋,亦或者说是一具钢筋铁打的囚笼,随时可以将自己内心伺机而动、厮杀的猛兽,瞬间囚禁,制得服服帖帖。
"是你跟我说,要我尝试着理解别人,怎么现在反倒来怪我自私自利呢?”他满心委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那清晰的眉眼逐渐靠近,不断放大,宛如一泓深邃的潭水,还有右眼那枚黑痣,清晰可见。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你。”她闭上眼睛,脑子里被迫塞满那些阴森恐怖的画面,如花般美丽的脸蛋,似笑非笑近乎癫狂的表情,施虐者追求一念之间的机制快感,默君突然感到她左手腕早已愈合的伤害,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是真的怕了,人只要心有牵挂,就难免不会想太多,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默君的声音都在发抖,臻东顿时明白她的顾虑、她的担忧,她这样浓烈地感情,是必定相互倚靠、纠缠下去的欲望与无助。
她突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湿润感。低头一看,只见林臻东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臂,然后将嘴唇缓缓地贴近那道几乎模糊不见的伤痕。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涩和笨拙,但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就像是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关爱的小猫咪或者小狗一样,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她的亲昵之情。
随着他轻柔的舔舐,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腕传遍全身,让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这种陌生而又美妙的触感令她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而林臻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依旧专注地亲吻着那道伤痕,仿佛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来抚平它所带来的伤痛。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林臻东那温柔的眼神和嘴唇真实的触感,之于默君,宛如偶然停栖在肩头上的一只蝴蝶。翅膀轻轻振动,便欲飞走,而她只是努力想要抓住蝴蝶振翅留下的残影,即便她清楚地知道,一切努力也只是徒劳……
“好了啦,我不去体校,我就直升风郡,跟你一起,好不好?”他认命地俯下身去,半跪在沙发上,上身伏在沙发靠背上,抬头可怜巴巴地讨好对方,软糯的轻语如一根细小的针,轻易刺中了默君的心,让她感觉到一阵细微而隐秘的刺痛。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哟!别事后又埋怨替你做主,这锅我可不背!”默君赶紧拿话堵他。
“是是是!都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行不行?”臻东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背心早已被默君的“反复无常”吓得冷汗涔涔。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前一刻还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钟却又笑得阳光灿烂,宛如春花绽放。面对如此变幻莫测的情绪波动,臻东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但也只敢在私下里咋舌不已。
这一刻他最愁的不是应付默君,而是应付文轩和星宇两位“老大哥”,明明都已歃血为盟,胸脯拍烂,信誓旦旦地保证要三人一起去体校基地寄宿,这下被默君横插一刀,一想到要四只白眼翻上天,加冷嘲热讽的“毒舌”连珠炮般无差别攻击,林臻东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想死了算了!看着默君欢天喜地关门的背影,林臻东在心里哀嚎。
早已候在门外的何介臣,把自己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烟,眼见女儿行色轻松得意地下楼,他只能无奈摇头。
“搞定了?”何介臣气定神闲地盯着墙上黑白碳墨线稿的抽象笔画,低沉慵懒的嗓音在空寂的客厅上方回响。
“嗯哼,轻而易举,一切尽在掌握。”默君伸出右手手掌握紧拳头,难得在父亲面前露出俏皮又得意的姿态。
“也就只有小东这个傻瓜,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你的眼泪呢?不过把戏不可久玩,你把控人心得有个度,别让他对你彻底失去了信任和兴趣,男人可以比女人更冷酷绝情的动物。”
得了吧,父亲,别拿你驾驭母亲的那一套,强行按在我头上。默君倏地恢复了日常与父亲对峙时的冷清疏离,斜着眼睛盯着他,“我对阿东纯粹出自关心的善意,并不奢求他的回报,不像你对母亲,没有爱,没有关心与温暖,只有满满的利益算计!”
何介臣听得一怔,突然大笑出声,甚至眼角笑出泪花,他自嘲式地说道:“从自己亲爱的女儿口中,听到如此怨毒的评价,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真是失败呢,不过我也不阻拦你自我感动式的深情,毕竟年少不知深浅,一点点暧昧或心跳的感觉,就欢天喜地认定能够眼前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君君,关于你对阿东的安排也好,感情也罢,我都不阻拦,甚至乐意帮你被背后推一把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阵痛和变故后,你迟早知道你那所谓的“不求回报”的爱多么幼稚、天真,又愚蠢,就像你当初被子夜从雨里抱进医院,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样子,那种切肤之痛,我就这么看着,看你会不会重蹈覆辙,我等着看!”
说罢,他把一叠风郡私校的入学通知档案,重重甩在桌子上,上面清新地写着“林臻东”的名字,附上蓝底寸照,重重地钢印刻在纸质文书的档案上,两父女联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从头到尾就没有将体校寄宿纳入林臻东的计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