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深秋,华夏,浙省,杭城,某个九十年代建造的旧小区的出租房。
“半小时后,我就会到你楼下,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知道,谢谢谭律师。”
蜷缩在沙发上的林悦按下通话键,随手将手机丢在桌上。有些吃力地起身,然后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揉搓了好几下脸,又泼了几把后,才抬头看着镜中的身影。
这是一个五官匀称,但神情肤色却憔悴邋遢地看起来仿佛快要五十岁的女人。
蓬乱的半长不短的黑褐色头发中有几丝银光格外地醒目,被几缕乱发贴住的脸,即便是刚刚被清水滋润,也依然显得十分蜡黄无光,左脸一侧的淤青还依稀可见。
一双黑白已不那么分明的眼睛下方是淡淡的青色,嘴唇也暗淡地不成样子,只有一双浓度倔强的黑眉依然坚挺着,甚至其中有部分还因刚才粗鲁的动作而往上冲翘而起,显出几分凌厉甚至是近乎狰狞的样子。
林悦的唇角微微勾起,讥讽地看着镜中陌生的女人。
一连串的打击,连续三个月时常彻夜失眠,也不做任何护肤措施,只清水洗脸,又特地剪去长发换了一个土的不能再土的发型,现在镜子里的女人应该能达到谭律师的要求了吧?
林悦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近乎冷漠地看了好一会镜中的自己。
而后,低头,泼剌着水又清洗了两遍,扯过毛巾随便擦干,就挺直了胸膛走出了卫生间。接着再随手抓了木梳把乱发理顺,简单地一把扎在颈后,再换一套丝毫也不鲜亮的衣服,穿鞋,出门。
整个过程她只用了几分钟,完全没动桌上那已经积了灰的保养品。
离半小时还有十分钟,林悦站在楼下等候,她一向十分守约。每次和别人相约基本上都是宁可自己提前等候,也不愿意让别人等她,哪怕是在成为小区焦点的这种特殊时期。
看到她站在那里,小区里果然不时地有人刻意地从她面前经过,一个个都自以为很隐晦实际上却清晰地像针扎一样地投来一瞥。要是有结伴的,没走多远就已经开始暗中谈论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林悦面无表情,似一堵没有情感的灰墙般一动不动,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这世间有多少惊天动地的恩怨情仇,在他人眼中不过只是一场看过了就忘的戏。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眼光,去辛苦地博取他们无用的同情?
今天,她的战场只在法庭上!
半个小时差两分的时候,谭律师的汽车到了,看到齐整干净整个人的气质却灰败得犹如土墙的林悦,谭律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是开庭的关键日子,作为一个接连遭受丈夫外遇、小产、母亲去世的林悦来说,这是她能呈现在法官面前的最好状态。
两个小时后,法官在林悦的默然祈祷中终于落锤。
方明理婚内出轨,家暴妻子导致胎儿流产,私下转移财产,并迷昏妻子制造妻子出轨假象如此种种,罪名全部成立!
现判两年三个月有期徒刑,夫妻名下两栋房子两辆车子以及四十万存款,皆归林悦名下。
“你这个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判决一宣布方明理就大吼着不停诅咒林悦,两个法警立刻上来架住他要把拖出法庭。
方明理却犹自拼命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林悦,那眼神恶毒地仿佛如同一只野兽,要将她生吞活嚼一般。
“我们会继续上诉的。”身为教师的方父看着被架走的儿子时有多心痛,转回头看向林悦时就有多仇恨。虽然他一贯自持身份,没有像儿子一样大吼大叫,但投射来的目光却同样充满了怨毒。
一旁的方母则和儿子一样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撕咬她,眼神里是裸地威胁她等着瞧的意思,全然没有半点反思今日的一切种种都是他们那个宝贝儿子自己造成的,更是早已忘记了她这个前任媳妇曾经多么的孝顺甚至卑微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