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人生无奈!不是辜负春花,就是辜负秋月,人生其奈何?人生其可哀!人生酸楚难自在,人生痛苦可解怀?人生为何许,人生为何在?念念徘徊,了了失态,谁迈缓步,从梦中来?谁流失意,含悲嗔怪?莫懂其爱,不解其乖!若懂其爱,当初岂再?我有感慨,在雪意外?雪有隐埋,所覆谁猜!”
成天道:“确实可惜,世人莫不如此!”无花道:“冰释姐姐,哥哥,可惜什么?你们说的我倒听不懂了!”冰释道:“可惜的是世间有一题,前人解不开,使其更伤后来人!”无花完全一头雾水,只得解围道:“冰释姐姐,是我央着哥哥做这雪人,想考验他是否还记得我曾经的样子,都是我不好,有什么错处,只得请姐姐见谅了!”冰释笑了笑:“你我都没错,错的是他!”说完,冰释抚了抚无花头上的雪花,又给成天衣袍紧了紧,才转身离开。看着冰释远去的背影,无花叹道:“哥哥,知道吗?我忽然感觉,她也是离不开你的人!”成天道:“她说的不是她,哪有什么离不开,都是心念作怪罢了!正如我要离开万泽山,必然之往!”
一月后,成天留下天美公主阿雅、大巫师、子娴公主和乌浈公主留守万泽山,自己带着无花、冰释、蜮王、乌腾、黑颜、彩玉、吴鼐以及一众随从离开万泽山,往寻血魂踪迹并伺搭救水澈郡主之机。阿雅亲送至沼泽之外,与成天依依惜别。阿雅拉着成天的手道:“成天哥哥,你何时回来?”成天想了想道:“应在事成之后!阿雅,你多保重!”众人骑马,成天眼盲不便,坐的乃是木雕云蓬马车,车轮微动将行之际,阿雅大喊一声:“哥哥!”,然后勒马放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雅歌声忧郁曲回、清脆悲怆,全程只此一字,别无他字,唱到情意难解处,阿雅竟泪挂朱腮,闻歌者竟为动容。车马已行,成天众人在歌声中慢慢走远。彩玉问道:“无花公主,天美公主歌声凄美,彩玉都想落泪,既是送别离歌,为何无词,只此一字,却是何意啊?”无花道:“你可否再依样哼于我听一遍?”彩玉讪笑点头,便凭记忆,把阿雅所唱断断续续地哼唱了一遍。无花听后恍然大悟又黯然伤神道:“暗哭千场,又添离伤,四顾苍山茫茫。情难自已,谁解女儿肠?可否咽下心声,从今后,自舞霞裳。非不可,只是这泪,须整日流淌。”彩玉闻言,竟讶的目瞪口呆,噙泪看着无花。无花叹道:“同为女儿家,阿雅心事我怎不见怜?苍山茫茫,天地宽广,可容万物,唯独容不下一个情字!”彩玉道:“天美公主可谓表露心迹尽矣,可汗他是否也听的明白……”无花摇头道:“情字若能听明白,世间就没有情泪这个恨人的东西了!没事,不要想了,不管哥哥他是否听明白,日后终会明白的!”彩玉不解道:“公主,为什么这么说?你是说可汗也听明白了吗?”无花沉思良久,叹息道:“或许吧,世间万物有情,因情同天地共生而后衍万物,故情的力量之大,未见凡间有能阻之者也!我和阿雅莫不如此!”彩玉似懂非懂地道:“哇,是这样?或许我是个例外!”无花摇头笑笑道:“快走吧,前面路远,咱俩都掉队了!”二人忙赶前面车马去了。
成天众人一路颠簸,非止一日,不觉到了叶不宁遇害之地。吴鼐将当日匹马抢来叶不宁遗体的昆刚叫来,昆刚于是将当时之状一一指与众人观看。成天命人搭台祭拜叶不宁。黑颜、彩玉扶着成天来到祭台前,成天再拜,念道:“成天不敢忘结拜之义,誓报此仇!”吴鼐请示道:“此地乃四涉之地,可通西灵北戍城、北灵中土城、离火城和中灵定康城,很难锁定血魂去向,今中土城正要将水澈郡主送往西灵国,我建议可先往西灵国行救郡主事,间寻血魂踪迹!”成天道:“我们就往西灵国去!走吧!”众人上马、驾车,直奔西灵国北戍城。
北戍城内,残雪未消,春冰已融。城内人来人往,道路拥挤,众人只得下马步行。吴鼐在前引路,寻找能安顿下所有人的大客栈,忽听彩玉一声喊叫。众人一看,原来是彩玉只顾采望,不期下脚踩到路边一个昏晕乞丐的手,受了一吓。无花让侍卫将乞丐抬到墙边安放,闪出其身下地面上写的字来,彩玉一字一句的念道:“残碗盛四海,褴褛蔽高才。今时且从踩,明朝万人抬。”昆刚扔给旁边一个摆摊小贩几枚铜钱,问道:“这是谁人所作?”小贩接钱笑道:“正是这个病乞!”成天、无花闻言,忙叫人道:“快取一碗粥来!”一侍卫慌忙应诺,跑到路边饭堂端出一碗稀粥来。彩玉扶着乞丐,无花唤醒乞丐睁眼,勉强喂进去几口,就又见他昏沉过去。无花道:“先扶上马,慢慢喂养再请悘者为他调理身体!”众人不敢违拗,几个侍卫过来将乞丐用干净衣服包了,牵过马来扶了上去。
很快,众人在北戍城不想不来客栈安住脚马,并给乞丐也开了一间房,让店家去街上请悘者前来医治。店家笑道:“何需外请,本店就刚住下一位游悘,可请他来看治!”
悘者为乞丐周身下针,疏通血脉,忙了半日,才离开乞丐房间,在外堂开出药方,并对成天道:“此丐得遇诸位,可谓万幸,我云游至此,也不过就这两日便要离开往中戍城去,而他之症,非我祖传神针秘技,换做第二人,决然救之不得!今再依我开这味药,按期服用,定然痊愈!”成天闻言,连忙谢过。无花请住悘者道:“神医且慢,请看看我哥哥这双眼可得医治否?”悘者以手把着成天双眼一看,摇头道:“可惜了!星熄辰寂已久,已失再医良机!”成天闻言,想起小蝶之死、土丹之仇,恨的把剑抽出一半,又愤愤插了回去。悘者本待转身告退,忽见成天之剑,双目一凛,颤抖地伸出双手,激动地请成天道:“老夫素喜器物,今观公子宝剑不俗,可否见赐把看一下?”成天心念悘者忙碌半日之劳,便解剑递与悘者。悘者小心接过,细细把玩,不住感叹,良久才递还成天,且问道:“敢问公子,此剑何名?”成天道:“一剑也!”悘者又问道:“敢问公子何名?”成天道:“在下成天,悘者如何称呼?”悘者点头,旋即大笑,转身而走,朗朗道:“天下宝物殊,难得极中物。持兵问老祖,有弑神者乎?公子不需知我名姓,但凭此剑,兼扶弱之心,可让天下知公子名姓矣!”
待了一日,这乞丐精神舒缓,一口长长气息上来,不觉引吭以歌:“天地离离,万物熙熙,吾做高歌,谁解其意?时择高立,会攀云梯,扼风展翼,直弃下泥。莫鄙贫疾,或承先人累世之寄!”歌罢,略一睁眼,又睡了半日。彩玉笑道:“这个痴人,莫不有些疯癫?”无花却道:“此人虽形状落魄,但言语有高鹏之举,非可以常识论之!”
待到乞丐再次清醒,听他口中说道:“此番睁眼细细瞧,高屋暖床佳人俏,莫非过了蚀骨池,进了逍遥岛,早知此世这般好,上世强留也要逃!”彩玉噗嗤一笑,众人都乐。乞丐拱手一招:“在下傅予锦,敢问……此是何生何界?”见大家只是笑而不答,乞丐纳闷,环顾一圈,用手指着无花和彩玉惊讶道:“这两位姑娘我在上世是见过的,怎也追到这世来?”哈哈,大家更是被乞丐逗得笑成一团。成天坐在一边,笑着对大家说道:“既然先生无恙,咱们就都退下吧,让先生好好休息,着两个伙计过来取热水为先生洗澡更衣,其他的我们慢慢给先生解释吧!”众人诺,纷纷都退了出去。傅予锦一脸茫然道:“我这是在哪?谁能告诉我,我是死还是没死?”彩玉刚走到门口,转身道:“先生没死,暂且好好休息,我家公子仰慕先生的才学,故而搭救,等先生调养好了身体再慢慢说吧!”说完,彩玉行了一礼,出门而去。傅予锦闻言一叹,躺在床上,闭目不语,继续高眠。不一会,热水、服侍的伙计都上来,给傅予锦洗澡、更衣。
这日傍晚,吃过晚饭,傅予锦被请去和成天喝茶。傅予锦先行谢过成天的救命之恩。成天道:“我本北灵国坎水城人士,也是流落四方,今日携眷属来西灵国寻找生财之道,偶遇先生苦困境遇,见先生也是文墨出身,兼有大志,正是我所钦佩之人,可谓千里际遇,缘分不浅,不得不有所帮扶,还请先生恕唐突搭救之罪!”傅予锦含笑说道:“谢恩当有,恕罪不敢!但恕在下直言,我乃无财求死而不死之人,公子乃有财求生而不生之人,今日之事,正是此般机缘作祟,无怪你我!”
“噢,此话怎讲,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傅予锦笑道:“我乃身无分文不堪困苦以死求脱却被公子搭救的人,正是无财求死而不死。公子乃富有之人却遭逢大乱之世,正应有财求生而不生。以我陋眼观之,公子此番绝非为求财而来!”成天忙问道:“先生何以知之?”傅予锦哈哈一笑道“公子忘了我是个走南闯北流浪汉,涉得山水险,吃得百家饭,自然有观山阅人之眼。公子属眷中尚有非王即侯这般尊崇富贵气象者,更何况公子以盲眼御人,岂是等闲之辈?自然是富贵不愁而有他求,想这地境有何事能引动公子不惜盲眼匆忙上路,必是至关之要!此要能让公子这般人物定心不住,恐怕非钱财这等身外物所能达到……”成天道:“先生所言不差。我确非求财,另有他事,不得不亲自前来处置。不瞒先生,我乃域外游牧部落之汗,久慕人灵国繁华,故带亲眷一游。在此只管称公子即可,免生节支。”傅予锦道:“予锦从命,公子器宇不凡,自带尊威,如此一来,正如在下所料!”
“我闻众灵国求贤若渴,先生眼力独到,为何不籍此往任一灵国谋取生存之道?必为所用,不致落魄于此!”
傅予锦点头笑道:“堪叹世间路不通,凡才不能上云庭。此世无名且消声,后世俯仰有公评。公子有所不知,我说话宁直不阿,不入权贵眼目,与其曲意逢迎,不如江湖藏形!”成天笑道:“或许如此,只是可惜了先生的大才!”傅予锦道:“才浅缘深,今在下受公子救济于命悬一线之际,晚一步则死,早一步得生,无以为报,愿有所效劳!”成天道:“若愿意,先生留在我身边就是。先生熟识此地,意趣见闻可多给我讲听!”傅予锦遂道:“多谢公子收留!意趣见闻嘛,确实有些,在下于路闻得数句街头巷尾小儿传唱之语相告,可为公子解闷。”成天道:“说来听听!”傅予锦说道:“自人精两灵族大战之后,民间小儿便有传唱:地境虽广,元气已伤。天将大变,漩涡之殃。流恶愈乱,人心惶惶。尊者将出,安置四方。一担两境,付与肩抗。五星联珠,便见其详!”
成天笑曰:“此语乃是预言拨乱主境者将出,倒有些意思!”傅予锦却道:“依在下看,此言似乎关系着地境将来之变”成天道:“噢,愿闻其详!”傅予锦说道:“在下观公子乃有为之人,绝非家燕庭雀之辈。然天下有为人不外乎两者,或乘势或趋势。乘势者,拔地而起崛为尊;趋势者,顺势而为得其位。不知公子之为在乘势,在趋势?二者应早定其一,以顺应时势。”成天言道:“先生言势,成见甚高,我等虽然藉藉,但今日无事,就先听听先生指教乘势之法解闷吧!”
傅予锦道:“既如此,在下就说几句陈词旧言充数罢了!目今天下若要乘势者,大有人在!此类者,先当明势。此时天下之势,千年未有之也,鹤蚌相争,渔夫在侧,渔夫身后,虎狼随行,虎狼之后,亦有猛鸷,因循之道,即在其中。小儿之言,听似无稽,思而揣之,当应地境之劫。势即已明,便需择机取势,取者即根基之地,势者即发动之机。地者需物博而远争,机者需蓄势而待发,倚地伺机求变,先谋后动,击残戳短,是谓乘势,大事可定!”成天听得玄乎不已,慨然道:“先生能寓居街巷而明天下未发之势,身着陋衣而通从中乘势之机,非常人也!成天拜服!”
傅予锦惶恐,只道:“粗言陋语,不敢诳公子,让公子见笑了!”
“那趋势又当如何?”
“若趋势,当鹏出冥海,凤落梧桐,早择明主!”
“鹏凤落榻,谁人可主?”
傅予锦摇头道:“时也,机也,时至机来,云散月现,水落石出,自然分晓,现在相问,为之过早,恐言之不预也!”
成天笑笑道:“难为先生了!我既不乘势,也不趋势,无心之问,聊为笑谈耳!”二人又畅谈一番,方送傅予锦回去安歇。
翌日,吴鼐派出的哨探回报:“当前,各灵国均派出人手寻迹追杀血魂,有消息说此事还惊动了战魂东方珞和西魂高艳天,各路人马都奔西灵国而来;另外,水澈郡主已经被送入西灵国国都中戍城。”黑颜看看冰释,却见冰释面无表情,不见一点波澜。吴鼐说道:“奇怪的是,不宁首领之事后,血魂潜迹,再无消息,恐怕要另寻线索了!”乌腾道:“追网如织,想来血魂难做漏网之鱼!”冰释摇头道:“不知其道,又失其踪,孰网孰鱼,未可知也!”傅予锦一愣,心里道:“成天身边亦有高人,不可等闲视之也!”成天点头道:“确是如此,想血魂之害,地境已经风闻,虽天下共捕之,绝非可依人多而成事也!”旋即又道:“既然郡主已在中戍城,明天我们就起行前往!不过,千里奔波来到北戍城,也该让大家逛一逛这西灵国的重城,长长见识,体会下西灵人族的风土人情,方不虚此行,今晚大家自由行动吧,不过万不可惹事,子时之前必须回来客栈!”众人诺,纷纷退出,到门外都才欢呼雀跃起来,乌腾拉着蜮王找地喝酒去了,黑颜和吴鼐带着几个侍卫逛街看景。
彩玉也退了出来,正往外走,身后傅予锦跟了出来,叫住道:“彩玉姑娘,请留步!”彩玉回头笑笑,问道:“先生何事?”傅予锦深施一礼道:“恕在下唐突,今日既得空闲,公子赏了一盏香茶,想邀彩玉姑娘到前面品茶对弈,这茶可是上上等的好茶,为此我还许下将来回报公子一盏好酒呢!不知……”彩玉打断道:“先生早些歇息,彩玉还要为主人备办枕席,恕不奉陪了!”说完已迈开脚步,就要走。傅予锦怔了一瞬,忙再请道:“彩玉姑娘,实不相瞒,我想向你请教一些公子和无花姑娘的事!”彩玉停步,上下打量着傅予锦说道:“公子和无花姑娘的事也是先生该打听的吗?即使先生可以打听,也不是我一个下人可以随便说的!”傅予锦忙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好奇随便一说,主要是在下愧受照顾之恩,时常思量如何报答几位,久成愿结,苦无办法,所以想借今天闲暇,请姑娘喝茶指教!”彩玉好奇地问道“先生无需太过,照顾你是我下人分内事!”傅予锦道:“常话说:男女凝眸对视,必有些许渊源。前日受无花和彩玉姑娘搭救,我得二位姑娘一视之缘,念念不忘,故此今日想借这香茶,先与彩玉姑娘共话几句,拜谢相救之恩!”彩玉道:“先生想多了!公子爱先生之才,无花姑娘心善,自然让彩玉向前相救,什么凝眸对视?呵呵,先生不要臆想乱猜了!还有,无花姑娘乃尊主,你更不得造次!彩玉告辞!”说完,彩玉头也不回地走了。独剩下傅予锦站在原地摇头,等了一会也闷闷不乐地转身回去了。
傅予锦回到房间,对镜自嘲一遍,甚觉无趣,早早睡下,却睡不着,不知挨到夜里几时,起身提笔写字解闷:
为人为难,心意难全。如意乃是身外事,苦闷独担。世人谁不自见怜!误以她心似我心,遇挫难堪!
羞惭遮面,心愤气短。经夜辗转不入眠,愁绪无遣!他日云散皓月现,千林夜鸦仰面观,华光如盏。
傅予锦写完自己看了看,苦笑道:“连一个小丫头也小瞧于我,想必无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是何等人物!”说完,便就着烛火把书纸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