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回 子娴出画认无花 成天闻香饮泪酒(2 / 2)云水风宜首页

无花和彩玉越听心里越惊,失声道:“什么,哥哥他失明了?”子娴和蒙舍无奈点头,蒙舍道:“这事要从头说来!”于是蒙舍把成天往中土城搭救水澈郡主前后事说了一遍,尤其说到成天双眼受糜烂之苦处,引得无花和彩玉失声痛哭。蒙舍只得略略避过,不再繁叙。

子娴公主又讲了成天现在的状态,尤其是成天可汗凭借坚强意志,不受伤残影响的表现折服了部落上下,赢得人们更加拥护和爱戴,这才使无花心里略宽解些,但她马上要求子娴公主派人送她俩去万泽山见成天,一刻也不能等,因为此刻无花的心已经不只属于自己,她的心已经飞到了成天身边,此时此刻,恨不得胁生双翼,马上就赶到万泽山!也许没有人能理解这颗从未在一起却无时不深刻思念着的揣揣不安、若有所失的心!有道是:生灵浑如杨絮,轻身难避飘零。点点流落似泪,斑斑皆是真情。

子娴公主苦留不住,蒙舍亦无可奈何,勉强把她们暂留款待一番,然后才派出一队人马护送无花和彩玉直奔万泽山而去。临行前,子娴公主将无花的画像交还给无花,对无花说道:“此画饱蘸浓情厚意,今使命已成,当物归原主,无花公主你收好吧!”无花谢过,小心收在怀里,辞别众人匆匆上路。

无花公主在路上非止一日,自不必说。

万泽山上天和宫内,成天自开心目看了否名峰真光洞里的天境幽壁奇书,未觉甚奇,不过些灵生于元,元归于寂之语,收尾有四句:鞭山驱猿,策江逐鸢,谁做云端,垂钓江山?不得甚解,又因部落内事务繁多,北灵国内精灵族与人灵族反复鏖战、互有胜负、情势不明等大量消息往来,累的成天无暇顾及幽壁奇书之说,偶尔想翻出两句钻研下,又有大巫师征讨介玉国的消息传来,又有若现征服西北群山万壑散落部落的消息传来,还担心子娴公主出师情况,所有事都要一一处理,反倒把幽壁奇书忘了个干净,慢慢的,即便刻意去想里面内容,也已经是上句不连下句了。

这日,成天乏累,歪在床上小憩,入梦后脑海中竟一一现出天境幽壁奇书闪着金光的文字来,字清音准,似有人在耳边郎朗诵读,把成天惊醒。成天坐起倾听,四周平静,并无诵读之声,有感午风已凉,檀香味重,这才慢慢缓过神来,遂又把梦中所见所听信口念来,确认果与自己当初洞中所见一般无差,心内甚为惊奇。

侍卫看到成天醒来,忙进来请安,禀告道:“可汗,血泽部落乌瓦首领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成天道:“快请!”。

乌瓦进来跪拜请安,然后站到一旁禀奏道:“可汗,五日后乃是血泽部历年舞蹈敬神天的日子,大巫师不在,雾顽首领出征,顺次当由在下主持安排,故在下赶来请可汗示下,后日这盛会,可汗可有吩咐!”

成天道:“此多事之秋,舞蹈敬神天也有安稳部众人心之用,我当全力支持,乌瓦首领要按部落传统办好,只是需着取余、邢查两位首领分兵布守,彻夜巡查,以防有乱。”乌瓦诺。“我眼伤不愈,后日就不去与部众共庆了!可请阿雅公主代为前往,她若与舞,定会让整个血泽部落为之惊叹的!”

乌瓦回道:“可汗,我来之前,首领和部民们都请愿可汗务必参加盛会,尤其部民都想念可汗,您废除的蛮刑酷制,造福了部民,得到大家真心拥护,如此盛会,请您能够满足部民们的愿望!”成天闻言,想了一想,点头道:“那好吧,你下去安排吧!”乌瓦叩谢而退。

血泽族舞蹈敬神天之日转眼就到。是日,东云如手,托起扶光。北风似墨,涂绘秋色。开阔地,烟帷沙幕旌旗遮;声起处,鼓噪锣喧青天慑。人做鲤跃,蹈踏山河。咸此一聚,祈愿共歌。

盛会所在地中央有一矮山名为敬台,四面皆为空旷之地,即为舞原。从敬台可环顾四周舞原的歌舞景象,视野开阔。敬台上,乌瓦首领身披祭祀圣衣,首先带领族内首领、长老、巫师祭天、祭神、祭祖先,献祭品,然后以大巫师盘末新就之辞祷祭曰:

神天不老,背倚万寿,抱揽四疆,俯视苍生,以谓之曰:

日月轮回,阴阳叱咤,古今之下,顺逆自法。故见顺而敬之者师于后代,逆而衅之者亡于当时。何也?神天之言,语于善听;神天之力,见于善识。

善听者,知语之不尽亦知不语之无穷尽。善识者,见物之变化亦见物之不变之化。故神天以千秋不测之长万年不竭之久,起风云,生雷电,移星倒海,施福遣祸,诲人知微识敬,以奉天道,求佑于虔诚,发愿于良善,提一己之气力,与天下苍生共济。

承此也,敝族虔敬神天,未尝一年之有失也!当今之日,万民共舞,以祈心愿,一祈地境太平,二祈部落昌盛,三祈食丰物长,四祈可汗安康。谢得神天佑,永保部族兴。……

祭祀祷告毕,纷繁礼节完,已是红日西斜。乌瓦率众恭迎成天、阿雅和一众受邀来会的其他部落慕仰上敬台。成天在覃沁的搀扶下,引众分次落座饮酒。成天旁边坐着阿雅、覃沁、平海图三兄弟和其他一众首领,螺角蜮王侍立在成天身后。除了四周环立的侍卫和几名侍女往来斟酒外,敬台上下,远近四周都是尽情舞蹈之人,脚踏原地欲裂,歌吼平江浪涌。

四面舞原上,东面勇武之士,披头散发,各带面具,坦胸裸臂,手执铜击铁打之器,翻转跳跃;北面窈窕之女,短裙长丝,尽着丽饰,环佩铃铛,手执牙雕金鼓等物,翩翩起舞;西面无数贤老幼童,各着绣衣,嬉笑打闹,有部落执事人等穿梭其中分发果食酒水;南面乱旗穿空,方阵交咬,各部落献上的精美舞蹈纷纷上场,有血泽部落的沼泽殇、神龟寿,有紫仙部落的凌花乱,紫仙踪,有阳光部落的万里千花,牧民驰骤……成天虽然看不见,却能听个热闹欢隆。覃沁坐在成天旁边附耳讲解着四面部民舞蹈的盛况,覃沁描述的绘声绘色,引得成天不时点头赞叹、夸奖几句。

夜色渐浓,天上拱出一轮明月。乌瓦首领早有准备,一声令下,遍地篝火起,万簇火把举,将敬台和舞原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众人纷纷叫好。忽然一阵晚风吹来,洗得众人神清气爽,乌瓦首领乘机哈哈一笑,朗声道:“好风乘时起,月待盛景来!此时此景,当请天美公主赐舞!”此言一出,正合众人期盼,纷纷叫好。因为阿雅曾玉貌呈天,花容惊凡,部众视如天神一般膜拜,都想一睹阿雅舞姿,所以乌瓦首领早早打造了一处十丈高的木塔楼台,立在东面舞原中间。此时乌瓦首领请舞之言一出,远处木塔楼台上下立刻燃起火把,把塔楼照的如神光宝殿一般,吸引了万人仰望,覃沁也撇开成天,站起来看着塔楼拍手叫好。

阿雅今日代表万泽所有部落要在此盛会之日献舞,自然早有准备,闻言起身示意,袅袅走到敬台边缘,背对众人,面向塔楼危立。这时,敬台上令旗招展,舞原上立即偃旗息鼓,部众缄口。片刻之后,号角声起,鼓点之声亦由远及近不缓不慢地传来,舞原四面部众应和着发出吼吼之声。阿雅弯臂指月,似跃欲飞,但见:身形恍兮,仿若云开。体态盈兮,是见月烁。精神凝兮,摄心魄耶?窈姿婷兮,得仙授耶?其静何由,恐惊阙耶?其动何讴,花山倾耶?临风欲舞,瑶台可借。且妩且媚,韵非天赊?乌鬓飘洒,丝缠羡讶。衣袂泻展,万姹倾崖。抛尘绝凡,唯独此也。天眷地顾,有及者耶?

正当人们仰视的神出意怔之时,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哨,一白衣仙子从天而降,迎风飞来,轻舒柔臂,揽起阿雅,直飞到木塔楼台之上,此等仙姿,自是罕见。覃沁看着木塔楼台上面两位姐姐在月盘中翩翩起舞,不禁叹道:“不见仙姝下凡,原在我等身边。常羡明月在天,今恐月天妒羡。”

舞原之外,依然能见到木塔楼台上的摇曳篝火和月光笼罩之下的秀美舞姿。站在远处的无花和彩玉也惊羡的立马观看。彩玉道:“无花公主,万泽部落竟有天人啊!”无花问身边陪护而来的人道:“此为何故?如此热闹,是娶亲之庆还是祭祀之会?”身边人道:“回公主,算时日,今日应为血泽部落舞蹈敬神天之日,看情形当无差错。万泽山各部落的人,上马拿刀,下马跳舞,心敬神天,尽皆本色也!今日盛会,可汗应在,我当奉子娴公主所授免告令牌直谒可汗,奏报无花公主之来……”

“不用,令牌给我,我要自己过去!”无花打断他的话,坚决地说道。从人不敢违拗,只得将免告令牌交于无花。无花接过令牌,一马当先,引着众人奔舞原飞驰而去。

万人仰舞,竟无人留意无花已经独自拿着令牌穿越舞原,来到了敬台之下。敬台之下却是守备森严,早有剑戟钩叉拦住无花,无花只把令牌一展,侍卫们自然纷纷让出上台通道。敬台之上,成天无视,只在闻声品酒。覃沁三心二意,即贪恋观赏阿雅和冰释的月境之舞,又瞄着眼给成天添酒夹菜。这不,覃沁刚给阿雅喝完彩,就忙着转身为成天斟酒,却一眼瞥见了从敬台下走上来的无花。这般情景,人间几经?每番呈现,必以深情!正是:古来多少文章,诚难尽述深情。千言万语之后,犹有涕泪飘零。长思而知:万物有寄,其名曰器。无器不存,有器方立。天为瀚辰之器,地为生灵之器。生灵亦为器,盛情者也。情与心神一体,可超脱肉身之限,使行激荡离常之事。亦有是问:情由心生,并非外予,何难自已?只能叹曰:度其源于天赐,非凡常所能驾驭!

覃沁痴于意外,惊于不信,怀恩救之感,忆当日之情,怔怔地让手里的酒壶滑落掉地……覃沁素来常思无花公主,绝壁崖上无花公主以命相救的一幕无数次浮上眼帘,但她不敢相信落日崖精灵族公主今日竟会突然在这万泽山出现于自己眼前,如梦似幻,猝然心乱,惊喜中的复杂心情唯以热泪表达。这无花一步一颤地走上台阶,慢慢登上敬台,步如沉斗,身若瑟叶。目不能视,眼前浮现的都是旧往形容。耳不能闻,耳边响起的都是先前话语。气息娇喘,紧张地期待着看成天的第一眼。覃沁刚要收泪发声,却被无花摆手止住。

无花站在敬台边,看着久别的成天双眼蒙着一条蓝色罩带,身形挺拔,比当初更加壮硕,高坐在众人中间,独自饮酒。而成天身边其他人还没注意无花的出现,都在往塔台上看舞。这一幕无花期盼了太久太久,能够再次看到成天,无花已经别无所求。她太需要这么深情、这么痴迷、这么专注、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这么静静的不受打扰地看着成天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止住覃沁,示意她不要马上告诉成天自己的到来。无花害怕成天还会撵自己走,就像当初在草原一样,她害怕成天知道自己的到来,没有激动,反而冷淡,毕竟自己用情苦深,却不懂成天情义几分。这个无花渴望永远静止的时刻再漫长也倏逝,这时不仅是覃沁和螺角蜮王,其他人也已经注意到有陌生人出现在敬台之上,却被覃沁一一摆手示意止住。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气氛越来越尴尬,人们都不明所以,但却能看出覃沁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一边警惕一边好奇地注视着泪流满面、颤若雨后桃花一样的无花。

覃沁酒壶滑落之际,成天闻声弯腰,摸索着将掉落在地的酒壶捡起,笑着问覃沁道:“覃沁,怎么了,只顾贪看跳舞了吗?”覃沁此时正激动又紧张,激动中忘却言语,紧张中难以表达,只把目光在成天和无花身上不住地来回交替。

此时的片刻时间都令人窒息,对无花和覃沁来说,似乎顺畅呼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成天虽失目,却不失察。他坐在那,迎面徐来的夜风带着一股香气扑洒在脸上,他左手微颤,右手里的酒壶被手指捏的滋滋直响,这声音只有成天自己和覃沁能够听到。成天冷峻的面庞开始抽搐,左脸假面之下的疤痕充血渐显。所有人惊异地看着越来越异样的成天,但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气氛压抑着人们的情绪。成天右手拿着的酒壶上忽然落下一只玉手,将酒壶慢慢接了过去。此时四周的鼓乐声都停了,木楼塔台上的阿雅和冰释已经身停舞罢,也在好奇地目视着敬台。呯——呯——,成天听着一滴滴泪珠从无花脸庞滑下落入酒壶里激起的声音,犹如一滴滴滚热的血珠烫着自己的心。无花用颤抖的手往成天面前的酒杯里斟酒,竟扬扬洒洒地弄湿了桌面,溅到了成天衣袍上。覃沁上前要擦拭,成天抬手止住。成天用手拿起酒杯,一满杯酒送到嘴边,已不满半杯,成天一饮而尽。酒杯放下,成天屏气深思,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说道:“自有离别未心安,忍把思念作熬煎。千里崎路隔不断,一朝相逢竟无言!未料闻香思旧忆,难堪失目不睹颜。今日酌酒添新泪,方知情重不解缘!”成天吟罢,周围人无不眼目盈泪。静待良久,成天深情地问道:“是你吗?无花!”无花扑到成天身上,哭泣抽噎得如风中弱柳一般。成天展开双臂,展开一腔深情紧紧抱住无花,口中不住地说道:“虽做朝思暮想,未敢有今日之想!”无花哭着说道:“莫认错人了!我……”

“绝壁岭上,你用剑以命相护之时,我看到了你手腕上带着我送的手镯,当时我就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前因后果,明白了我的心从此不再漂泊!”

无花再一次深情地紧紧地挤在成天怀里,却说道:“我却无日不怕!”

“千辛万苦,远涉千里,你都不怕,现在来到我身边,怎么却说怕了?”

“我怕你再撵我走,就像在草原上一样!我怕再分开,就像在绝壁岭上一样!我怕你分不清我的样子,弄不清自己用情于我还是小蝶!我怕真情没有天长久,痴心没有地久长!我怕聚少离多相思苦,我怕离多聚少心难抚!我怕一朝风吹红颜老,我怕一日尘封你的心!我怕万里春园花斗艳,孤芳照水颜色暗!我怕有缘相遇无缘伴,他年孤骨埋荒山!我怕身有竟时情不已,我怕情不已时身先竟!……”无花直说到眼泪涟涟。成天深吸一口气,已是泪水纵横。

阿雅立在塔台之上,若有所失地道:“我常以为美貌最动人心,今观成天哥哥对这位姑娘爱意之深,方知天下还有更胜美貌之物,我不及也!”冰释也叹道:“我又何尝不知?与情想比,天下万物不足道也!天美公主年纪尚少,还不能领会其十之六七,久后当有所悟!”阿雅忽流泪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