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凤并没因被人打断而生气,只是笑笑,说道:“很简单,只要三十岁以下,父母亲眷尚在者,身高五尺二寸(约 160cm)以上。来我这按了手印,就能拿兵饷,吃兵粮!”
“老爷,为啥非得要有爹有娘的,大伙逃到这来,谁还能顾的了爹娘?俺有力气,俺吃的还少,要俺呗!”又有一名饥民焦急喊道。
是啊,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大多流民早就失了双亲,眼下就连人家当兵都不要孤儿了,这些流民又是生气,又是悲伤。
有人提及父母哭出声来,有人点着了火气开始起哄,场面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
幸好这时,张松龄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大棒,双目圆瞪,一剁地面,还真有大将风范。
一下子,台下的饥民看了看人家魁梧的身材,又看了看自己清晰可见的肋骨,不敢再吵闹什么。
李昭凤赞赏的看了一眼张大少,后者得意的回了一个眼神。
“我这是招兵,不是做善事。我是百总,不是施粥善财的大户!你们入我麾下,我不但给你们每月七钱银子,还管你们吃住,给你们发粮食让你们养活爹娘。一共就要一百人,我是给你们这些死了都没人埋的人活路,还是给人家有爹有娘的人活路?!”
话说的难听,但理却是这么个理。
但余子舟看的出来,这其中还有另一层意思:能不抛弃爹娘逃到这里的,基本也都是有情有义的汉子。把命卖给人家,实则也是拿父母当做人质,若是自己有什么坏心思,恐怕人家就会对自己的爹娘下手!
七钱银子,其实不多,当下明军一年的军饷,大致也就在七两银子左右,但谁不知道你们欠饷已成习惯?
只靠口头说说,对这些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但李昭凤招了招手,张宝领悟,打开了一旁的木箱,里面顿时露出了白花花的银锭。
这下他们可精神起来了:好家伙,你玩真的?!
李昭凤笑道:“今日按了手印,当场我就给你支一年的军饷,给你做安家费。到了晚上就给你们发饭吃,还给你们爹娘安排地方住!”
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双亲还在,愁的自然是早已孑然一身。
台下顿时挤攘起来,余子舟在这群人中被挤来挤去,东倒西歪。
秀才出身,若投身军伍,虽然投笔从戎说起来好听,可实实在在的不就是会被其他读书人瞧不起么?
余子舟是有些纠结,但一想到那在板车上等着自己,只有几口残气的父母,顿时又狠下心来。
他也不管颜面,死命的向前挤进,还举起手来高呼:“我有爹娘,我还读过书,我是秀才!”
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对他投来了厌恶的目光——这不赤裸裸的内卷吗!
李昭凤把他拉到台上来,打量他一番,看出他似乎也有些窘迫,笑道:“没什么可丢人的,我之前也是逃难来的难民,我爹还是进士,给爹娘挣饭吃,不丢人!”
一听到这青年是进士之后,余子舟生出些好感,问道:“你真愿意发粮,还给我父母安排住处吗?”
“我骗你做什么?”李昭凤走到木箱前,翻出一粒小银块,掂了掂,大致有个八两重。
而后对着余子舟道:“你去那里报上你的籍贯,按下你的手印,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余子舟看向夏完淳,不自觉的升起一股自卑感,走到桌前。
夏完淳很有礼貌的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的籍贯与姓名?”
“河南开封府封丘县秀才,余子舟。”他说完,又好奇的看向木桌上的那一册小本子,最顶端写着:我们是百姓的子弟,自愿投身军伍,服从李百总的领导,努力学习新学思想,保护百姓的利益,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这其实是李昭凤让夏完淳用来在军中讲给士卒听的,还打算让他们每日背诵一遍。
夏完淳担心自己背错,就在这小本子上抄写了下来。
余子舟心里有些钦佩又有些可笑,这李百总果然也是士人之后,还以为掌兵是讲些道理就行的了么?谁不知道兵匪一家,要让官兵做到这些,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他本就做好昧良心的打算,这当兵和从匪,在他看来其实是一个意思。
在夏完淳处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他便成了李昭凤事实意义上的第一个士卒。
后者言而有信,直接就把手中银子塞进他的手中,拍拍其肩膀道:“去把你父母带来,在后边这侧空地上等着,一会儿兵额招满,大家一起吃饭。”
看到银子是实实在在的发到了人的手里,这当百总的好像脾气也不像自己印象里的那样暴躁,台下的流民顿时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