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上完初中就逃了,不知道去干什么活,但治安警察从来没把他抓回去过。
许嵩山知道陈成肯定在干见不得光的事情,他说他也想去干,让陈成带上他,但陈成让他在学校看好小咬,别让人给欺负了。
小咬是张秋生的外号,许嵩山给起的,起因是他有几天看到几个新闻报道一直提到这种虫子,无厘头地送了个这样的外号给张秋生。
上个月,小咬几天没来学校。
他爸走了,签了协议,能卖的器官都卖了,让母子两个拿了钱离开这里,回老家开个小卖铺过日子去。
可是这卖器官的钱让黑了心的刘清源贪墨了,自从刘龙庚把医院的业务交给他,他就联合以唐忠汉为首的黑势力团体大规模地对器官买卖的交易资金动手。
哭的稀里哗啦的母子两个没等来卡上说好的两百万,等到的却是混混头子“三狼”带着人破门而入。
他们说张德志之前在他们公司借款三百万,账户已经被银行管制了,卖器官的那笔钱不够还债,剩下的一百万得母子俩还。
走的时候,他们把那借条扔下,还砸烂了家里少有的几个电器。
许嵩山去找小咬,只看到他抱着骨灰盒哭。
他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骂了他一顿,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要是哭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了!
张秋生沉浸在痛苦之中,还是哭个不停。
许嵩山也没办法帮他们,只能无奈离开了。
比他们还惨的人比比皆是,就连他自己不都比张秋生更惨吗?他连自己都管不好,哪能管得了别人?
那生活破破烂烂,不还得缝缝补补地过吗?
但是没过多久,出事了。
陈成也是那会儿才知道这件事。
张秋生疯了,抱着他爹的骨灰盒去金吉拉大门口闹事。
结果可想而知,被正好碰上的刘清源把两条腿打断,扔到垃圾桶里。
要不是他妈担心儿子找了过来,晚点儿就要被垃圾车收走,被压缩机压死了。
刘清源放出话来了,全是的医院,都不准给张秋生看腿。
他刚接手医院业务要立威,张秋生正好碰到他手里,被拿来杀鸡儆猴了。
许嵩山后来再去他家,就发现有人在门口守着,除了汪姨出门上班,谁都不能进。
他进不去,但在楼底下就能听到小咬哀嚎的声音,那是咬紧了牙挨着仍然能听到的叫声。
没有大夫,没有药,张秋生的两条短腿肿成排水管粗细,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万蚁噬心的痛,坏死是早晚的事。
他狠得流泪,想自杀都够不着剪刀。
但他不哭了,不打算哭了,眼泪流出来只是因为泪腺受到刺激,难以控制。
许嵩山听得握紧拳头,恨不得把门口的那两个混混拖出来打死,然后把小咬送到医院。
可即便他能打得过他们,也找不到愿意给小咬治病的地方。
可是他心疼啊!
真的心疼啊!
听着好兄弟哀嚎比拿刀子割他的肉都疼啊!
为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还要遭受多少?
难道他生下来就是为了遭受这样的痛苦吗?
遭受贫穷,遭受家破人亡,遭受饥饿,遭受殴打辱骂,遭受侮辱,遭受剥削和虐待,现在还要硬生生地看着好兄弟被富家大少折磨死!
凭什么?
凭什么!
他找到陈成的时候,陈成正在溜溜姐那里看伤,满背的刀疤和还没愈合的新伤口让他莫名地找到了依靠。
他哭着说:“成哥啊!小咬那么一个爱哭的人,他躺在床上硬是一声没哭啊!
他就是疼得叫唤,他也没哭啊!
成哥!
他得多难受啊!
成哥!
他得多疼啊!成哥!”
昏暗的烛光下,陈成盯住许嵩山的眼睛,问他:“嵩山,你想报仇吗?替小咬报仇!操烂这操蛋的世界。”
许嵩山停止哭泣,他对上陈成那双明亮的眸子,心里一下子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一个迷路的人找了好久总算是看到了那条正确的道路。
“我想,成哥!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是应该的一样。
我们这些矿渣里、破房子里出生的孩子好像生来就该遭受这些。
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吧!
可这操蛋的世道是没法忍的!
我今天忍了,明天忍了,后天也忍了!
家里人死光了我忍,打工还债我忍,可是小咬今天要是死在家里——我不知道我还怎么忍得过大后天!大大后天!
今天小咬能被玩死!那明天死的就是我许嵩山!
如果迟早都是个死,那我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成哥,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报仇。
可你这么一说,我却感觉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真的,成哥,你带上我,哪怕明天就死,我也不愿意憋屈地活过今天了。”
许嵩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可陈成耐心地听完了。
他把手搭在许嵩山的右肩上,坚定地说道:“好,等把小咬治好,咱们一起干烂这操蛋的世界!”
许嵩山没有计划,想马上就去把小咬救出来,然后送出上丘市接受治疗。
可陈成制止了他,让他耐心等两天,要做就做个大的。
不然即便是把小咬送走,去了其他的地方就会过得更好吗?
他告诉许嵩山,小咬这两天疼是疼,但只是骨折的话不会伤了性命。
对于刘家来说,死人是最不值钱的。
而一个活着的例子是最好的警告。
小咬是可以坚持到他们去救他的。
他让许嵩山联系了他家人以前的工友,找到了在黑市上倒卖开矿炸药和雷管的商人,买了两百公斤的炸药和五十根雷管。
然后安排许嵩山去芙蓉酒楼应聘保安,自己则去当服务生,亲自动手。
至于刘家会在这里举办宴会的消息,陈成之前也不知情,他只知道这里是刘家的产业,刘清源经常在这里出入。
前几天四风宣布了消息,他们才匆匆制定了今天的计划,毁掉了刘家的晚宴。
现在他们要去把小咬和汪姨接出来,提前买好了车票,送他们回老家去看病。
钱都是陈成出的,来源他还没说,只是告诉许嵩山他迟早会知道。
只不过不管对于刘家还是陈成,事情远没有结束,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