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大奎与中央城邦之间的战争只持续了不到一年，却将十万大山的局势搅得一团乱。九族之观，九族之门，九族之阳集结了四位域神，出动四名大恶魔，甚至魔化了三座洞天福地；中央城邦与太仓山正一门合力，投入六大禁忌强者，俩万王族部队，博卡拉瓦王率军亲征。双方在战场上和战场外试探出手，最终中央城邦的军队撤出十万大山。

这场战争规模不大，双方都在控制战争烈度，没有扩大军团规模。涉及神明的战争就是这样，世俗王权只能投入最精锐的超能者部队，凡人武力在中级战士组成的战场上只是炮灰。第三迭代初期，人皇率军横扫各大非凡种族，进军边狱时也是以中级战士开路。

生化暴动和洞天福地魔化对十万大山中各大门派的影响巨大。那些寄居在山上的中小型门派一夜间土崩瓦解，山中和平原上的城镇居民或被魔化洞天踩死，或被生化怪兽袭击，流离失所。观之一族祖地附近，到处是逃难的人群。生化种族见之感染，原魔族见之魔化，双方都在默契地扩大自己的族群。

俩界山那边出了问题，封天锁地大阵不顶用。创生派对俩界山土地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拉拢过没有？拉拢过，严妍不吃这套。作为中央城邦原住民，她痛恨创生派以人族血祭的做法；作为今古遗民，她天然和雨神王梦站一边。严妍和王梦，俩人都是精通运用神域的造物神，不像亿万河流之主那个莽夫，创生派没那么容易对付。

俩界山接纳了大量逃亡的门派势力，同时截断了生化暴乱向南方扩散的趋势。在这场灾难中残留的中小门派在传武宗领导下围绕俩界山重组宗门，奉严妍为守护女神，神明信仰开始建立。在庞大的神力反馈下，俩界山直接晋升十阶，成为亚位面。

亚位面得到点化，就能显化天地之灵成为人间净土。

观之一族暴动，一片不受控制的人间净土可不在创生派计划之中。如果让严妍顺利点化俩界山，阳之一族会被困在祖地附近，封天锁地大阵再也无法对俩界山产生影响。更可怕的是，神话之井的概念权柄神出鬼没，他们无法阻止亿万河流之主往十万大山扔人。万一哪个禁忌强者想不开，被他扔到俩界山成神呢？

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雪上加霜的是，岁月阳突然知会众人，他将返回天界述职。创生派的计划，他只能支持到这里了。

“你在讲什么鬼东西！”远观震怒：“你现在回天界，岂不是把我们放到亿万河流之主的拳头底下？”

“点化崔秀山完成，我本来就是要回天庭的。”岁月阳捋着胡子：“你们知道，我们阳之一族可不是创生派的人，我们是被迫卷入的。我帮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远观指着天上的太阳，岁月阳无言。

“那不是阳祖。伪日，也配成太阳？”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远观走近，低声开口：“苍天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们最后是能成功的，我们背后有龙族的支持，参与这件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你选择现在抽身回天界，是因为……天界出现新的变化了么？”

“我只是一方土地，小小域神。”岁月阳回答：“哪里知道天界的变化？不过我倒是确实听说一件事……”

远观俯身靠近：“何事？”

“听说亿万生灵之主现身，拔了龙神一只角，留下一句话。”

“亿万生灵之主？他跟我们创生派有什么关系？”远观迷惑道：“他留下什么话？”

岁月阳盯着他：“他说：我徒弟，也是你们这帮烂泥鳅能欺负的？”

远观大吃一惊：“你说那亿万河流之主，竟然是亿万生灵之主的——徒弟？”

“他又收徒弟了？”

……

大地之上。

虚白的身影在密集的森林中闪现。长途奔走中的白面青年终于停下脚步。

弑天帝靠在一棵大树上，点上一支烟。

“十万大山……终于回来了。”

“那李顽，居然回到了中央城邦？”取出一枚白色法杖，用精神能量盘了盘，他露出一丝微笑：“元素亲和被剥夺，陷入超能衰退，还被拆解了记忆回廊。啧啧啧，这辈子应该是破不了境……下辈子估计也难。”

弑天帝从远在中央联邦的一座镇狱司中爬回人间界后就得到了旧神的神谕。旧神有手段找到被拆解记忆回廊，被世界遗忘的李顽，旧神需要他的手段。

一个被断绝了超能道路足足十年的凡人，已经不足为惧。魔神拆解了记忆回廊，即是保护也是桎梏。如今即使恢复记忆，经历十年荒废，他也无法施展那手惊天动地的元素战技。

弑天帝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宿敌的气息，和那曾让他彻夜难眠的恐惧感。“我俩缘分未尽呢。”他充满恶意地想：“我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恢复你所有的记忆，然后在你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用深渊魔能改造你的身心。哈！我几乎能想象你的表情。”

“你什么也做不了。”他自言自语：“你什么也做不了。”

云层之上，王梦扯开一道口子。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野生的弑天帝，哈，老朋友了。看来他想穿过十万大山，让我悄悄地接近他……”

严妍跳到他背后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亿万河流之主让我们放他过去。”

“放他过去？”王梦疑惑道：“这可是一流的搅屎棍，现在回想到他在中央城邦办的事情还让我犯恶心。”

“那你自己跟亿万河流之主说？”

“那还是算了。

王梦念叨着：“现在那边众神环绕，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雨。”

……

太仓山洞天，霞云峰蓝梦洞。

天地之力化作洪流滋养身体，淬炼每一寸骨骼，血脉，身体强度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快提升，最终攀升到某个极限。周天斗转，滕青玉运气回复，心中不免吃惊。

“这刚力修炼的修行效果也太变态了。”

只是一轮周天搬运，身体强度竟然就突破亚太合金级别，物质防御进一步攀升。

“修炼已达上限么……真快啊。”滕青玉不由叹息：“这一门进化法只能让我在虚天后期前进一步。”

我在山顶晒太阳，滕青玉破关而出。我扫了她一眼。

根源13级，映射层次摆在那儿，进化法带来的属性提升会非常恐怖，何况刚力修炼本就是一流的进化法。

到她这个层次，往前走一步都万分困难。我注意到她将根源推进到13.1级，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生命本源不是问题，但传武一途，到此处已是巅峰。要想证得更高层次，就只能靠她自己。

人间界千年苦修，这刚力修炼怕是最后的红利了。

她在犹豫，我感觉得到。

“想去天界？”我偏过头，轻松笑道。

“想。”滕青玉点头。

三重迭代，世界崩溃，功法失传，能级衰退。数万年来，除了飞升天界的正神，人间界禁忌强者亦相继出走，前往高能级世界寻求更高境界。

曾经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没有了“可能性”。

熵增主宰抽走了世界的可能性。滞留在这世界上哪怕成为人间敌神，却也终究无法证得更高层次。

“去吧。”我收起笑容。

滕青玉却没有走。她在我身边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她出生在十万大山中一座小县城，小时候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平凡女孩，天真烂漫长大，想嫁个好丈夫。后来县城遭遇一场剧烈的超能饥荒，上位者血祭居民堕落为魔族，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逃到山中流浪。

这个世界烂透了。她想。

后面的事情她没仔细说。总之就是老套的复仇故事。她追随某位武道强者成就传武先天，最终覆灭了故乡化成的魔域；养大一名叫做滕青山的弃婴，得到一份高超的进化法，归入山中苦修。后来就是出关，天下无敌。

她仍然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只有拳脚上的功夫是真实的，其他都烂透了。

相比于面对这个世界，她更愿意归入山中，一次潜修就是百年。

“我想见识武道极限的风景。”她最后说。

我没有什么感触。我缺失一段人生，只是天地间浮游的幽鬼，我不是很理解他们的向往和喜乐。我突然意识到记忆之于众生真的是一个决定性的东西，生灵的记忆决定他们如何存在，如何理解和接触世界，以及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向进化。

我只是收敛笑容，轻声嘱咐了一句。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