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的热情让姚百岁有些招架不住,甚至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总觉着看不清周公子这个人,好像前些年来屯里的草台班子唱百戏那些人。不过,没准是看错了,因为大郎和周公子聊的很投机,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去布匹行的路上,周公子还要拉着他俩的手说,“大郎的衣着就按我这身来,保准迷死郡里那些小娘,让考官也要另眼相看。”
蜀锦儒衫,玉带扣,云履鞋,大郎穿上后果然变了个人,比之俊俏的周公子也不遑多让。只是看起来有些拘谨,好似怕弄坏了衣衫……
姚百岁觉得这趟县城来对了,土包子也能俏郎君。只是一旁的布匹行妇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那妇人一边夸着大郎,一边又要小心翼翼拦着大郎,唯恐大小伙子一不小心弄坏了衣衫。看那意思,若不是有周公子在,粗布麻衣的二人,就是想摸下衣衫她也不能让。
“上等蜀锦,南边来的独山玉扣,都是好东西,好东西,寻常百姓家看也未必看过……”
妇人特别在好东西和寻常百姓上加重语气,已然是在告诉周大公子,山里来的土包子买不起的,还是赶紧脱下来吧。弄坏,弄脏,可咋办……
姚百岁打小看人脸色吃饭,怎能不知那妇人何意,不由一指柜子上镶有银丝朱玉的黑色幞头,“那个也拿来试一下。”
妇人面色尴尬,支支吾吾,不说不行,也不说行,反正就是不去取来。
周思仁面上不好看了,皱眉道:“怎么,不行吗。”
那妇人忙陪笑道:“大公子啊,不是俺狗眼看人低,实在是太过贵重,若是弄坏了……”
说着,还瞥了一眼姚百岁和武庚,那意思他们赔不起啊。
姚百岁很少会跟人置气,今天也许是酒劲儿上头,也许是因为妇人看不起大郎,总之是倔脾气上来了,指着幞头道:“那个要了,大郎身上的也要了。”
妇人只是看了少年郎一眼,便就不再搭理,只是跟周思仁赔笑,“大公子,您就别为难老妇了。只是那身蜀锦就得二两银子,至于那个幞头老妇就算不赚钱也得六两银子,玉带云履这些加一起,没有十两真下不来啊。”
闻言,周思仁也犯了难。十两银子,他爹一个月不算禄米,俸钱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即便想大方也行,不然他们父子在关口县好不容易打下的口碑就得掉地上。
妇人见大公子不语,忙就要去脱郎君衣衫,却见粗布麻衣少年郎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红的吓人。
“你,你要干嘛。”
“我说了,都要了。”
妇人挣脱少年郎的手,掐腰道:“大公子在此,你敢动粗。”
武庚忙拦住姚百岁,“粗布麻衣挺好,这个咱不要了。你哥穿啥,还不能给你考回个举人。”
一旁的周思仁咬牙道:“这么着,十两银子我分三个月付清绝不拖欠,怎么样。”
妇人面色为难,却见少年郎大红脸瞪着眼珠子道:“之前说的都要了,你再给我扯上两匹绢布。”
妇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年郎,“两匹绢布四两银子,你有银子吗。”
姚百岁这阵子也不怕财不露富,扯开衣领伸手进去,却吓得妇人面色发白,退后两步,竟然扯脖子喊了起来,“快来人啊,打劫啊……”
姚百岁冷笑一声,继续伸手入衣领。
一旁的周思仁却有些难看,不由怒道:“大白日有本公子在,你发什么失心疯。”
这话周思仁是对妇人说的,显然面子是有些挂不住了。
妇人自知失态,可喊也喊,布行里的人也来了,门口更是围上街坊邻里,现在她是骑虎难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工夫,少年郎却把手掏了出来,晃着一沓银票拍在案子上。
“十两加四两,不就十四两吗。”
说着,姚百岁打案子上拿起一张又一张银票,在妇人眼前晃了又晃,“这张是一百两的,这张也是一百两的,这些都是一百两,你觉得我掏不起十四两。”
妇人傻眼了,布行里和外面那些人惊呆了,就连见过银子的周思仁也要大为诧异。
周思仁低着头不说话,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他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银子,周海峰不就只打了一百口长刀吗,难不成镇守大人和这小子有关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镇守大人可是云中仙子,怎会跟山野村夫有关系……
布行里很静,静到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而一道声音很快打破寂静。
“哟,小郎君,你看我这张嘴,该打,该打。”妇人一边扇自己嘴巴,一边赔笑,前倨后恭着实一副小人嘴脸。
姚百岁留下一张银票,其余的塞进衣服领子里,摇头道:“你是眼神不好,所以看好了这是一百两。”
妇人忙点头哈腰,“小郎君,您快里边坐,我这就让人给您上茶。回头就让人把衣服包好,把两匹绢布给您搬车上去。”
姚百岁冷笑一声,“你家的茶杯小子可不敢端。”
武庚见真要买,不由把百岁拉到一旁低语道:“太贵了,穿啥不行。”
姚百岁不依道:“不行,俺赚钱就是要给庚哥和婶子吃好穿暖,不然赚银子干啥。”
“你不娶媳妇啦。听哥的,咱不要了。”
姚百岁苦笑道:“有没有命活过这冬天还不知道,娶什么媳妇……”
武庚眉头一皱,“这说的啥话,怎么就活不过这个冬天。”
姚百岁自知失言,忙挠头笑道:“庚哥就别劝了,百岁见你和婶子穿新衣比娶了媳妇还开心。就让百岁高兴一回还不行吗。”
武庚一向拿姚百岁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四两银子进了前后嘴脸不一的妇人兜里……
“大公子,小郎君,慢走……”妇人一路送出来,点头哈腰好话说了一大堆,看那架势比爹娘还亲。
姚百岁懒得跟妇人计较,更不想看那妇人嘴脸,不由一头钻进旁边的杂货铺里。不多时,杂七杂八的买了满满一车,这才心满意足。
春风得意正少年,可姚百岁这个少年不一样,刚刚一时冲动人前露白已然让他后悔死了。不由得多瞟了几眼巷弄里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