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摇了摇头,说了句“啥子狗屁人生哦,一家四口,一个都没得喽!”
小蕾一开始还低着头流泪,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抓着红霞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一家四口?”
红霞也被小蕾突然的强势问懵了,皱着眉说道:“就是一家四口噻,莎莎,于炳权,毛毛,还有个未出生的娃儿。”
“毛毛?”小蕾因为激动,嗓音像是被捏住了一般。
我赶紧抓住小蕾的手,让她松开红霞的胳膊,“小蕾,毛毛的确没了,这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小蕾转过身看着我,红着眼睛看着我,我看不出她的情绪,愤怒、绝望、冷漠?
红霞撇撇嘴,说了句“你们两口子在这儿唱啥子双簧哦!”便径直往西边走了。
我像一条背叛了主人却又被抓包的狗,无助亦无措的看着小蕾,希望她能说些什么,比如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之类,这样我就能狠狠的骂自己一顿,然后把这个压了我十多年的秘密全部坦白出来。
可是小蕾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垂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我跟上前,着急的解释着,“小蕾,毛毛这事我的确瞒着你,但是那会儿你还在带鹏鹏,我担心你会产后抑郁。”
小蕾只是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毛毛的事,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罢了,之前压着小蕾的,是岳母的意外离世、是表姐的孕期自杀,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堆积在小蕾心里的愧疚。
我们沉默着走回岳母家,按部就班的收拾东西,开车去县城接鹏鹏回BJ,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我们回了BJ,像之前那样生活,我正常上下班,鹏鹏还是一周回来一次,小蕾偶尔接一点案子,但明显比之前少了。
小蕾偶尔夜醒,到客厅里喝水,然后坐半个多小时才进来继续睡觉。
2023年9月份,鹏鹏进了高中,学习压力开始大起来,周末也经常泡在图书馆里学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发的少了。
我的工作并没有上升,但受大环境影响,形式上上的加班变多了,这就导致我每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呆到晚上八九点才能下班回家。
小蕾开始频繁的夜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段时间后,又回到卧室。
一开始,这个一段时间通常是半个多小时,后来,变成一个小时,再后来,她就那么在客厅坐两三个小时。
我不止一次的在凌晨一两点起床,陪着她在沙发上坐着。
我试图让她明白,这些事,她投入的内疚太多了,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我说:“小蕾,咱妈的死是个意外,不是你的过错,即时那天我们打电话了,脑梗也有可能在夜里复发,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小蕾不说话,机械的点点头。
“表姐自杀,也跟你没有关系,那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导致的事故。”
小蕾转过头看着我,不甘的说道:“我是律师,她是产前抑郁导致的过失杀人,她根本就不用畏罪自杀啊!如果我早一点联系她,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完全能避免这场事故啊!”
“可是一个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事故,不是每一次你都要冲上去解决啊,你解决不过来的!”
小蕾流着泪看着我,情绪激动的说道:“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帮她解决过。”
我倒了杯水,递给小蕾:“这不是你的错,是于炳权的错,是牛翠萍的错,是姑姑的错,但是这不是你的错,甚至跟你你点关系都没有,知道吗?”
小蕾接过水,又放到茶几上,摇着头说道:“如果我能多和她联系,我完全有机会拯救她啊!”
小蕾的话让我有些奔溃,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是神啊你拯救她,你先拯救拯救自己吧!”
小蕾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把怀里的抱枕扔给我,转身进了次卧。
话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小蕾可能生病了,抑郁症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产前产后专属的,况且她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事情。
我跑过去推开次卧的门,发现小蕾蹲坐在床脚旁,埋头抽泣着,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透过窗照在床上、地上、衣柜上,显得分外凄冷。
我蹲下抱着小蕾,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我休了十天的年假,我说,“小蕾,咱们再出去转转吧,自从鹏鹏出生,我还没好好旅游过呢。”
后来我们并没有去旅游,而是回了小蕾老家,住在岳母的房子里。
小蕾说,“这就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啊,我每次躺到自己房间里那张小床上,就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我爸和我妈都在,表姐也在,她就坐在我房间的书桌前看我的教科书。”
我们住了五六天,小蕾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她常常在半夜惊醒,跟我说她梦到了表姐、梦到了岳母,梦到了毛毛,梦到她们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梦到她们去那天的情形。
我问母亲是否认识精神科的医生或者靠谱的中医,能给小蕾做些咨询或者治疗。
母亲替我们约了第八天的上午的市医院精神科的诊疗。
可是第七天晚上,出事了。
夜里三点多,我被惊醒,发现小蕾闭着眼睛哭泣,身子扭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