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竟芳问书诚:“你看中它了?”
书诚点点头,说:“就是太贵了。”
梅竟芳笑了笑说:“你刚才不是说要你哥出钱吗?怎么又心疼钱了?”
“我哥的钱不也就是你的钱吗?”
“没事,我们海关跟他们有协议价。”她转向齐如山,“快开船吧。”
齐如山痛快地答应一声,转身进去,回头说:“你们在码头等我。我去拿钥匙,顺便叫一个水手。”
值班员说:“‘小飞龙’是我们公司从英国进口的新游艇,时速一百多海里,快赶上小轿车了。”
梅竟芳丢下五块银元的押金,他们走出船舶公司。书诚悄悄看了看表,此时是凌晨两点。一切皆在计划之内。
坐上“小飞龙”号游艇,书诚的第一感觉是豪华。齐如山是船舶公司开海轮的二副,驾驶这样的游艇,当然非常轻松。书诚内心跃跃欲试,但是,想到自己这次来,主要是看哥哥如何缉私的,而且内心隐隐地对哥哥的安全还有点担心,绝不能贪玩误事。
“小飞龙”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昂首踏浪,在港湾里游走一圈。港湾里,沿着海岸,沉睡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抛了锚,收了帆,黑了灯火,像一条条巨兽,趴在那里。那一处装卸的船只也完全了作业。一圈下来,没有发现海关舰艇,也没有发现航行中的商船。
梅竟芳对书诚说:“这是海关监管的码头,没有海关放行证明,商船不许出港。”
书诚问:“那我哥现在在哪里?”
梅竟芳看看手表,说:“有可能就在这些静默的船只中间。”她对齐如山说,“我们也就近停泊下来,把灯熄灭。”
“小飞龙”变得温顺了,缓缓地驶向码头。在一排泊位中,正好有一个空档。“小飞龙”稳稳当当地停了进去。书诚看了一下,这是三号泊位。
齐如山带来的水手从船舱里出来,给他们端来切好的西瓜,削好的羊角蜜瓜,还有面盆和毛巾。书诚拿了一只羊角蜜瓜,一边吃一问:“这是本地种植的吗?”
那个船员说:“是的。”
“瓜皮颜色这么深,跟北平的不一样。”
“长官要是喜欢吃,我们这里还有呢。”
书诚又拿了一只,一边吃,一边爬上游艇的最高处,向四周瞭望。船舶、桅杆、灯塔、浮标,在幽深的海面上铺陈散落,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有其主,各行其道,各遵其时。
凌晨三点钟,一艘排水量约五百吨的商船由远及近,不偏不倚地朝三号泊住驶来。
很明显,“小飞龙”游艇是占了人家预订的泊位了。正在甲板上跟梅竟芳说话的齐如山赶紧发动,准备驶离。书诚看到,驶来的商船朝“小飞龙”挥动着旗子。齐如山和水手似乎有点惊慌失措,似乎是过分的紧张,导致他的操作手忙脚乱。这样就更加耽误时间了。书诚这才看到,这艘商船上挂着“日光丸”号的旗子。
恰在此时,五六艘渔船,从港湾深处驶来,在这里靠岸。每条船上都亮着柴油灯,每条船上都有三四个渔民。他们一边忙碌,一边操着浓重的当地方言,相互问询。话虽听不懂,但从声调中可以听出他们的愉快。很显然,他们是昨晚出海打渔的渔民,现在满载而归。这个时间靠岸,正好可以赶早市。
渔船归来的时间是恒定的,“日光丸”号商船就选择了这个时间。
“他二叔,听说你捕到一尾特别大的老虎斑,有多大啊?”
“没有,是老鼠斑。”
“三大爷,你的那些刺参今天一定能卖好价钱。”
他们吵吵嚷嚷,瞅空就钻。在“小飞龙”号和“日光丸”号之间的缝隙里,非常巧妙地钻入泊位间的空隙,找到空档,把小渔船靠岸了。
在快捷的游艇和庞大的商船面前,小渔船简直像飘在水面上的树叶,游来荡去,随波逐流。
书诚喜欢看这些渔民的生存状态。这是最贴近地面,最接近地气,最普通的劳苦大众的状态。五六艘小渔船中,有一艘好像跟“日光丸”号商船贴得很近。书诚仿佛看到,有人站起身,触碰到了“日光丸”高耸的船底斜面上。那一刻,书诚还担心这个人别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