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竟芳说:“叫他长官,你认识他吗?”
伙计说:“东海关缉私官员,照片上过报纸,当然认识。”
书诚打趣道:“哥,你来烟台才两年,就成了本地名人了。”
书勇反唇相讥,说:“那也不能跟你比,你到烟台一落地,就惊动了走私犯,惊动了绑匪,还惊动了警察。你多牛啊。”
书诚说:“那根源不还在你身上吗?”
书勇说:“根源在东海关。”
这时,梅竟芳上了车,说:“根源在日本浪人走私。”接着,她主动解释说,“刚才,我打听他们老板的情况,就是怀疑他们销售的是走私汽油。”
书勇挖苦的口吻说:“梅长官,你一个海关的日文翻译,倒还挺有主人翁责任感的。”
梅竟芳说:“人家在给你搜集情报,好让你多立功,立了功早一天调回上海。”
书诚一直在专心观察哥哥驾车,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塔山。
果然,塔山东麓的山坳里,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是学车练车的好地方。
这一路上,书诚已大致掌握了驾车的操作流程。到了空地,书勇只示范了一遍,书诚便说:“我来试试。”
“要我坐副驾驶吗?”
“不用。”
茅书勇和梅竟芳下了车,书诚从容驾驶。前进、后退,左转、右转,加速、刹车,变道、超车……各种技术运用自如,转眼间驶向空地那一边。
书勇一招手,书诚向他这边疾速驶来,然后,点刹减速,在他面前稳稳地停下。减挡、手刹、熄火、下车,跳到哥哥面前,手上得意地托着车钥匙。
书勇轻拍他的肩膀:“小赤佬,瞧把你得意的。是不是在学校学过了?”
“还真没有,北平那地方汽车少。我今天是第一次摸车。”
“本来准备花一天时间教你学车,既然这么快,那我们现在就去玩下一个节目。这是一个新东西。这个新东西,我原来打算明天请假陪你去玩的。”
“什么?”
书勇做出个射击的动作。
书诚惊讶道:“打枪?”
书诚学车的时候,梅竟芳在远处山岭上游来荡去,时不时看看这边。她也注意到,书诚的驾驶技术一学就会。看到这边要结束的样子,她主动走回来,远远地就说:“书诚都学会啦?”
等她走到近前,书勇把车钥匙托着送到梅竟芳面前:“来,你试试。”
梅竟芳忸怩退缩,摆了摆手:“哦,我学不会。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也不想学。”
书诚说:“梅姐,这一带大片平地,没事的。”
梅竟芳说:“我不敢。”
“机会难得。”书勇说,“将来到了大上海,这个技术用得上。”
书诚说:“上海有很多小姐太太自己驾车。”
梅竟芳的脸莫名其妙地有点泛红,怯怯地接过钥匙。书勇坐到副驾驶,书诚站在驾驶室外,梅竟芳动作十分笨拙,插了半天钥匙才捅进钥匙孔,拧钥匙又拧不动,急得她拍打着方向盘。
书勇说:“方向反了,向右旋转。”
梅竟芳向右拧动钥匙,车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书勇说:“脚下,踩着刹车。”
好半天,把车子发动了,车子猛地往前一蹿,她一时间手忙脚乱,张皇失措,神色大变。书勇在一边强力拉刹,车子骤然制动。梅竟芳的身体骤然前倾,然后,双手捂着脸,好像要哭的样子。
“我说我不会,你偏叫我开车。”
“那以后,我们有私家车怎么办呢?”
“你会开不就行了吗?”梅竟芳接着说,“不对,你有私家车,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聘请你当我的司机还不行吗?”
“你想得倒美,我堂堂的日本京都大学留学生、东海关的日文翻译,再怎么落魄,也不会沦落到给人当司机的地步吧。”
“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可能。”
他们的对话,书诚在车下,没有听见。
书勇下了车,让书诚驾驶,说:“慢慢开。”
书诚问:“还在这里吗?”
“换一个地方。你大胆地,我来指挥。”
轿车驶离塔山之麓,大约两三公里,就到了射击训练场。这是烟台警察局下属的训练场。这个训练场跟东海关有合作协议。
最近两年,海关也在组建自己的武装缉私队伍,他们就委托警察局帮助训练。所以,书勇对这里很熟。这里人对书勇也很尊敬,只要支付子弹的钱,就可以借用各种武器练习。
书勇对训练场的人挥挥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当教练。”
到了射击训练场,书勇在书诚面前摆放着各式武器。
书勇说:“那些炸弹、机关枪之类的,以后慢慢熟悉。作为一个海关人员,从自卫的角度讲,应该先熟悉手枪、步枪和手雷。”
书诚和梅竟芳对视了一下。梅竟芳撇撇嘴,看样子也第一次来。
书勇说:“你梅姐是海关内勤,不需要熟悉这些家伙。”
梅竟芳说:“书诚,你哥说得对。现在,我们的缉私形势越来越严峻,你很快就要走上工作岗位……”
书勇端起一支步枪,紧握着,打断她的话,说:“不只是工作,比工作更重要的是国家民族的命运。
“日本鬼子步步紧逼,占领东北,分化华北,已经骑到我们头上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每一个男人都应该学会拿起武器战斗!像黑龙江的马占山那样,像喜峰口的宋哲元那样,奋起御侮!”
书勇把枪横过来,重重地往弟弟手上投掷过去:“拿着。像个战士一样!”
书勇的这句话,撞击了弟弟的心灵。书诚的头脑里,再现了父亲的身影,一腔热血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