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诚站在广场北端,向南边的闸口方向搜寻。闸口那一边的马路上,有黄包车、自行车、手推车、平板车和少量的汽车,更多的是行人,混杂在一起,纷纷扰扰。
最方便的当然是黄包车,一辆接一辆,停歇、下客,吆喝、上客。书诚如果走过去,坐上去,也很方便,但是,他不能自己走。
宽阔的大马路,高高的行道树,一色的槐树,树梢在轻轻地摇晃。身边一个人低着头,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瞧这鬼天,又要下暴雨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大滴雨珠打在茅书诚的脸上。
茅书诚腾出手来抹了一把,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粘乎乎的。他的心头浮起了一丝怨恨:
茅书勇,你明明知道班轮到港的钟点!
他掏出怀表,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当他抬头之际,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从闸口进来,朝这边指点着,并排跑过来。
他们两男一女,都是激进的青涩的样子,好像刚刚参加完学生会组织的示威游行。
“你是茅书诚同学吗?”其中一个男生指着他问,听声调,好像见到校友一样亲切。
茅书诚疑惑地点点头。自己是杭州临安人,在上海和北平读书,在烟台没有同学。
“请跟我们走!”另一个男生一个箭步跨上来。
书诚瞬间把他们扫视一遍,下意识地把拎包抓紧。
女生戴着顶有点洋气的太阳帽,灿然一笑:“我们是你哥的同事,来接你的,让你久等了。”
第一个男生补充道:“我们是东海关的。在书勇哥下面做杂役。”
海关杂役里,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十一二岁的关童。
第二个男生说:“茅书勇超等稽查员,他临时给副税务司穆林先生叫去开会了,让我们来接你,快走吧。要下雨了。”
说话间,女生撑起雨伞,两个男生,一个拎行李,一个拽胳膊,把茅书诚夹在中间,快速走过闸口。
暴雨,不由分说地噼哩啪啦地倾泻而下。
茅书诚感觉不对劲,他的心里像雨滴一样纷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走了,与其说跟着他们走,不如说,被他们挟持走了。
穿过马路,走了大约两百步,他们来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边。
那年月,这种车太稀缺,太豪华了。
茅书诚在上海长大,他当然认得,这是别克轿车。在上海,它是达官贵人的坐骑。上海大街上,每6辆机动车中就有一辆别克轿车。
书诚想到哥哥的同事王凤山有一辆这个车,但是,看牌照不对。他问道:“凤山哥呢?”
“呃!”第一男生愕然一下。
情况不对!
茅书诚冷不丁夺过行李,掉头就跑,说:“谢谢你们,我自己叫黄包车。”一边跑,一边说,一边向一辆正从面前飞驰而过的黄包车招手。车上有客,车夫理都没理他,擦身飞过。
三个挟持者像海浪一样卷过来,迅速合围。
茅书诚的腰间感觉到了冰冷的、尖利的东西,“跟我们走!”
另一个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茅书诚的头脑里“嗡”地一下——我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