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历10005年日月帝国明都

油脂渗出，自烤盘滴落，使得火焰腾起。

牛肉在炭火下褐变，滋滋作响间，肉的肥腴随着高温弥漫在空气中。

老人无视对座望眼欲穿的少年，慢悠悠地翻动着烤网上尚缺火候的牛肉。对于火候的判断来自他长达百年的生活经验，只消一次恰到好处的翻动，激起牛肉入口前最后的肉香。

少年拿着筷子，眼神直直盯着微微卷起的肉片。

无言凝视便是不耐的催促，老人换了个夹子，不紧不慢地将烤肉夹到二人碗中。只是不同于少年的大快朵颐，生菜、蒜片、再是裹上调料的肉片，老人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同时关注着烤网上杏鲍菇的变化。

冰块在齿间被嚼碎，气泡带着清甜冲淡油腻。

少年拿起筷子，没有理会老人的挑眉，夹起自己一侧的杏鲍菇。肉汁浸润的杏鲍菇呈现一种近似肉的莫名肥美，稍稍缓解了他肚中悲鸣。

老人咽下食物，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后继续把持着这场烤肉的节奏。这是他作为年长者的自觉。

少年无聊的看向老人身后，那坐着个四口之家。

父亲小心翻动烤肉，微笑着看母亲擦去她身边年幼孩子嘴角的油腥，而他身侧年长的孩子则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鸡翅，那好像是店家端出的熟料，孩子啃得很认真，也很香。

少年扭头，情侣对坐闲聊，烤肉成了他们约会的陪衬，又或是出门的理由。

再次扭头，少年看向窗外，阴影下人群毫无目的的在这条商业街中徘徊，寻觅骄阳下的避难之地。窗边等待的食客则时不时看向店外悬挂的钟表。

蝉鸣急躁短促，感伤夏日的短暂。

铁夹与瓷盘的碰撞拉回少年的思绪。他的期待被回应，老人将烤网上所有烤肉夹到他碗里，接着挥手更换烤网，继续火焰和油脂的碰撞。

盘子被摞起，为后来者腾出一席之地。

老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肉与火焰的魔法，悠长的饱嗝声响起，宣告午饭主要流程的结束。

少年嚼碎杯中最后的冰块，仰着脖子喝干净其中最后一点甜腻。老人细致擦干净嘴角。两人站起往店门口走去。

店门口柜台，老板核对单据，然后抬头问候道：

“哟，龙叔，又带着小瑞来吃烤肉啊，叶姐呢？这次怎么没看见她来啊？”

老人刚要张口就被少年抢先回答道；

“我妈她今天还有事压着没弄完。”

老人挑眉，抬手按在少年头顶，让出他和老板视线的交叉点，回道：

“账还是挂我卡上。”

老人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对了，小王，你爹去哪了？”

“最近两周怎么没看见他在店里？”

小王笑笑，老顾客的关心自然得回应，于是他回道：

“还不是前几个月的香料的事，要不是龙叔你提醒，我们父子俩还真不知道爷爷他老人家还留了一手没能传下来。”

“这不，我爹他去沿海的几个港口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稳定的香料渠道。”

“现在我估摸他应该在洛邑呢，那可是国内最大的商业都市，那都找不到的话估计就得出国看看了。”

老人摆摆手以示自谦，继续寒暄几句后告别小王，带着少年汇入商业街的人流中。

一老一小如同祖孙的二人走在街上，少年新奇的打量着熟悉的商业街，老人则目不斜视，暗自盘算着现在哪几家店人少点，方便打包些吃的回家。

商业街位于内城核心，靠近明皇居住太阳宫，繁华的同时没有学院区高耸的大楼遮蔽天空，依旧古色古香的低矮街道保持着明都的烟火气。

各种南辕北辙的商店与餐馆并列，重叠在商业街中却又无比和谐。

少年数到第八家更换商户的铺面时，老人打定主意，从背后捏住他的后颈，拐进道路两旁的幽深小巷。

不同于主路上朝生暮死般的激烈竞争，这些不为人注意的小巷里，不少老店固执的存在着。

二人看着荣和记门口不出意料的长队，双双深吸一口气，少年向门口店员拿过号，接着二人耐心等待着。

漫长等待换取短暂满足，符合老人的生活美学。

老人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听着一旁年轻人执着于新品泡芙的念念有词，忍不住当起老字号口味的护道者。

听着二人的据理力争，少年看向一窗之隔的面点师。他背后黄色与白色的圆环接连闪烁后，面粉、鸡蛋和水在糕点师的手中混合，在空中划出圆满的弧线，落到台面上。

面点师将手中的面团盖上木盆后糕点师在围裙上擦去手中的面粉，开始调制馅料。他的背后，炭火噼啪爆裂，悄然进行面粉与高温的相遇。

看着面点师出神的少年没有注意到，老人从略占上风的小心谨慎到大获全胜的洋洋得意。

等待已久的叫号声响起，老人满意的与新生信徒告别。

泡芙的外皮在时间的作用下被馅料软化，老人熟知温度与时间对这类食物品质重要影响，以及那个在家的女人对甜品的狂热追求。普通人可能吃不出来其中细微，但如果一个普通人吃了两百年的泡芙，那么他想吃不出来差别都难。

所幸他们家离商业街不远，泡芙在危险线前成功抵达女人的书房。

女人撩起乱发，接过少年递来的毛巾擦手，打开装有泡芙的盒子。

看着她嘴角沾上的奶油，老人侧过脸去，耐心等待红茶的香气从瓷器中飘出。

接过红茶，女人啜饮一口，缓缓呼气。

“龙逍遥你今天又和小瑞去吃烤肉了吧，怎么每次出门吃饭都抓着那家烤肉店不放？”

龙逍遥面色尴尬，解释道：

“夕水啊，这不今天商业街那人太多了，小王那吃烤肉好歹还能插个队。”

“不然这大夏天的，我俩可顶不住啊。”

“……”

叶夕水抬头，左手撑脸，右手在少年头上揉搓。

湛蓝瞳孔倒映着龙逍遥局促的笑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浮现。没有话语却轻易掌握全场，这是她从食物链上对二人的全面压制。

龙逍遥心中哀嚎，拉起卖乖的少年逃离书房。

二人来到客厅，装有泡芙的纸盒空荡荡，陪葬者是外壁凝结水煮的草莓牛奶盒，而加害者甚至还没完全咽下嘴里铁证。

龙逍遥看着努力咽下泡芙的青年骂道：

“尘星！古庸！那是老夫当下午茶的点心！”

“不就是今天中午没开伙吗？至于和老夫抢吃的吗？”

古庸咽下泡芙，连忙起身，眉毛带着喜感抖动。

“龙叔别生气啊，我俩这不操练了一个上午，正饿着呢。”

“看见桌上泡芙就没忍住，不过话说荣和记经典款不愧是您老人家的最爱，每次吃着第一口都和最后一口一样好吃。”

龙逍遥收回死亡凝视，暗自咬牙，感觉自己火气略旺。

难得自己周末不用准备一大家子的伙食，想吃些点心还被这两倒霉玩意截胡。深吸一口气后，龙逍遥返回烈日下的明都，决定出去转转看还有哪家茶楼有座。

终于咽下嘴中泡芙的尘星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盒草莓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望向少年。

“小瑞，下午有空吗？”

“咱俩练练？”

少年抬眉，想了想后回道：

“有空，今天廖老师说有事不会来，我下午是自由修炼，不过说好这次切磋尘哥你不能用领域，那玩意实在是太变态了。”

“好，那你也不能用。”

被戳破心思的少年撇过脸，认真研究起地板的花纹。

咯咯一身轻笑传来，少年背后一沉，托住来者，恶狠狠道：

“廖珂，你要是再把老妈给你的魂骨用来偷袭我，我就向老妈告发你晚上偷吃……”

廖珂龇牙，一只手拧着程瑞腰间，另一只手敲击程瑞脑袋。

“瑞姐，老师给我的魂骨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你管！”

“你要是和老师告密，我明天就往你房里塞定装魂导弹，保证你未来每一天的睡眠质量都和被老爹打成猪头的那次一样安详”

程瑞面色不善，小心放下女孩，继续拌嘴。

“廖珂，说过多少遍了，要么喊我全名，要么喊我瑞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