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做好没！”微信的语音里发出暴怒之吼。

“长眼睛了吗，今天是2022年1月1号！”中年男人毫不让步，愤怒的朝手机狂吼一通。

“怎么讲话的，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不是说好了4号发给你吗，昨天还问你了，你自己说不急啊！再说了合同签了吗就跟我谈契约精神！草！”中年男人气不打一出来。

“嘶，你怎么还骂人呢！知不知道你们都是服务人员，要包我们满意！”电话那头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

“很急是吧，加钱！”中年男人跟这个缺心眼是讲不了一点道理，直接开口要钱。

“就你这几张破图随随便便找个大学生能给我做一堆！”对方发现忽悠不了人，开始气急败坏起来。

“一年前你联系我做这三张插图，报完价就消失，现在怎么又找过来了！”中年男人翻旧账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你们这些设计师就嘴皮子溜，做起事来跟驴一样！”对方那头响起女人愤怒的声音和小婴儿的啼哭。

“草*****，您另请高明！”中年男人怒气值已满。

“你这500块钱要退给我。”对方觉得只拿到两张图的源文件，相当于吃了天大的亏。

“什么玩意？你隔几个小时就催催催催催催，我他妈辛辛苦苦熬了几个通宵做完两张插图，还没找你要加急费，就要白嫖了？”中年男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工，饿了吃两口泡面，水都没怎么喝，双唇起了一嘴的死皮。

“500块钱是三张图的，只给了两张，是你们工作能力不到位，没有完成任务！难道不该退钱吗！”对方有理有据。

“草*&#%&@**！特么都退给你！”中年男人不骂几句真的解不了心中之恨。

滴，转账500，拉黑。

辛叶羽把手机狠狠砸向灰白地毯，浑身不自觉地抽搐，瞳孔微微放大，身体冷到冒白气，颤动的手伸向笔记本电脑旁的打火机和烟盒，猛地抽了几大口。

以前只是要不回尾款，没想到连这么低的定金都赚不到了，辛叶羽不由自主地气冷抖。

“钱难赚，屎难吃。”

辛叶羽和战友组建的咕噜泡泡设计工作室创立至今已有十个年头，初创铁三角早已疲惫不堪。尤其是近几年，遇到大量白嫖嘤嘤比稿怪。日复一日绞尽脑汁的无中生有，屎里雕花。

“与其整天跟这些妖魔鬼怪斗法，还不如回家养胎。在老家找个月入3000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中年女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瑶瑶，你可是主心骨啊，你这一走，咱可就要散了呀。”辛叶羽还想再坚持下去，被队友这么一说，也有点动摇。

“真是受够了！”鲍欣瑶皱眉，轻柔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等手上这个项目做完，我就跟老公回老家安心养娃了。再这么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前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存款都要耗个精光了。”

“…那…哎…”辛叶羽猛吸进一团烟雾。

“辛子，也跟你说个事哈。”电脑桌旁正喝着枸杞茶的男人说，他的声线有些颤抖。

“…”

“俺老家上个月拆迁，老婆喊我回老家一起开个小面馆。”疲惫的声线传到辛叶羽的耳朵里。

“哎，缘起则聚，缘灭则散。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

辛叶羽心绪不宁，不想再看到白晃晃的屏幕，不想再听到那永不会停下的鼠标声。抓起茶几上的24K金装黄鹄楼，冲下了楼。

咕噜泡泡设计工作室刚成立那几年，意气风发，势如破竹。国内外各类设计奖项拿到手软，黄金铁三角经常受邀出席各种酒会、聚会、展览，主办方年年邀请辛叶羽担任设计比赛评委。

辛叶羽没想到的是，曾经风光无限时，人人称赞歌颂，如今落魄时，却无一人相助。目下口袋里的钱消耗的七七八八，是时候该另寻他路了。

回想当年哪，那时的甲方是真爸爸，谈钱爽快又好沟通。现在遇到的甲方都是上辈子打死的蟑螂，过来要债的。

年近四十的辛叶羽上半身臃肿不堪，路走多了双膝便如插入双箭般刺痛。辛叶羽失了魂似的在街上游荡，脑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阴差阳错的走到参天大树环抱的蚊虫天堂。

斑驳光影透过叶片缝隙洒落下来，辛叶羽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抬头沐浴着阳光，希望能冲走身上的晦气。

地面微微的震动穿过辛叶羽的脚掌，锈城就是这样，建好了挖，挖完继续建，最终发展成钢铁工业之城。在锈城呆的时间越久，就愈发思念老家那片湛蓝天空，没有一丝浊尘的新鲜氧气，河岸边柳树成荫的自然馈赠。

一只橘白相间的老猫慵懒地向辛叶羽走来，银白色的眉头、胡须在阳光照射下闪银雀跃，尾巴只剩下小拇指的长度，远远地看着背面还以为是只兔子。它纵然跃起，弯下双臂，半眯着眼睛蜷缩在木凳上。它看起来是那样放松惬意，却依旧没有停下前后摆动的耳朵。

猫有猫的苦乐，人也有人的悲喜。人生海海，可苦亦可乐。

辛叶羽散了会心，闷热的躁郁随着风儿散去。

今天可是2022年的新年元旦呐，叫上瑶瑶和老叶一起吃顿散伙饭吧。

烟在辛叶羽的手指缝中燃烧殆尽，不知不觉中，路边整整齐齐地排列十几根焦黑烟头，辛叶羽一把抓起烟头往裤兜里塞，掉头往仙踪观澜别墅走去。

霎时，成群结队的弹弹飞鱼如黑云压境般向辛叶羽俯冲而来。鱼群迅速分成三列阵队，一队进行地面飞鳍攻击，二队从左侧突袭甩泥，三队悬停于右侧集体喷带泥口水。

恐惧、不安、焦灼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从天而降的鱼群，突如其来的风暴突袭，把辛叶羽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为了躲避攻击扭成一团麻花，被鱼群步步逼退，直到退无可退。

啊——

嗷——

呜——

白昼瞬间变黑夜，一股强大的龙卷风把辛叶羽吸入一个狭窄的洞里，错综复杂的通道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漆黑一片，身体不规律的在空中快速翻转，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洞内的更深处掉落…

思绪随片片落尘凋零，耳机里悠扬的音符在空气中泛起层层涟漪。

《FLY AWAY》

You fly so high

你要展翅高飞

Keep yaze upon the sky

别让眼前的不舍成了羁绊

I will be praying ever step along the way

一路上都有我帮你祈祷平安吉祥

Even though it breaks my heart to knoill be so far apart

尽管相隔如此遥远会让我心碎

I love you too muake you stay

我太爱你才让你离开

Baby fly away

宝贝，尽情翱翔吧

…

啪嗒

啪嗒啪

啪嗒啪嗒

几十圈氙气灯无序亮起，四周空无一物，全然白净。

碳基肉身本能地发出信号，往光源所在之处行进。

它耷拉着耳朵，呵出白雾，浑身上下每一寸毛发直冒寒气，脚底每移走一步，狂啸中的飞雪立即填满点点坑印。

不惧严寒，不畏风雪，迎光而行，喷薄欲出。

眼皮子不受控制地抽动，仍挤不出一条缝来。光线依旧无差别向四周散射而出。

八十八边的天花板在顶端旋转折叠，一个果体人突然从半空跌落，由地心引力吸入地表。

辛叶羽瞳孔放大，快速吸入大量氧气得以维持身体机能。手臂在床板上乱挥一通，苦苦寻找支撑点，无力感侵袭而来。

刚支楞起身，右腿僵直打软，双膝直击地板。

“啊——嗷——呜——”疼痛让辛叶羽的嗓子发出嚎叫。

斑驳的黄棕泥土色木板覆满了微尘、毛发和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嵌有银边的塑料白罩面圆形吸顶灯没日没夜地工作，灯壳里堆满了四处寻找安身之所却囚困于此的小黑点。

辛叶羽正准备起身，浑身无力，两眼一抹黑，摔倒在地。可他的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抽动。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辛叶羽使劲的翻出脑海里的那些混乱记忆，从来没住过这种群居式公寓，完全陌生的丐版装修。他想着昨天晚上还躺在五百平柔软的桑蚕丝床单上，这是在搞什么体验不同生活的交换人生吗？

不对，这真实的触感，无法消除的疼痛，实在不像什么模拟的虚拟现实。

慌乱中，辛叶羽手中挥出的黑灰色片状物，狠狠撞击到某个物体。再回首，密密麻麻的彩色线路藕断丝连地接在电路板上，表层面板满是裂痕。

辛叶羽牙齿紧咬嘴唇，发出呻吟，忍着疼痛拖着麻痹的右腿，趴在地上捡起屏幕拼凑起来。

“谢天谢地！还能用。”

拼装技能点满。大大小小的濒死电器家具，在辛叶羽那富有魔力的双手盘弄一番过后，除了表面沾满时光旧痕，战力一如往常。

没什么比省下一笔巨额修理费更能让辛叶羽感到喜悦。

想要安抚下脚趾，手臂能够触及之处，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只能伸展每个脚指头来缓解痛楚。辛叶羽确认只是扭到筋，并未伤及骨头。不用去医院，掐指一算，省下几个亿。

“什么鬼天气，白天热死，夜晚冷死。大夏天的给人冻麻了。”辛叶羽枯坐在地，无心睡眠。

凌晨四点

啾啾——啾——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