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不久前才听冯广略无意提起万举,此时又听到这个名字,忙问道:“那当年的薛王案,万侍中也参与了谋划吗?”
“他一介文官,只是知情,倒没怎么插手,起码我们淄衣侍当时都是听令尊的。”蒋说完,脸色一僵,感觉自己话里似乎有什么纰漏。
果然,詹沛闻言,立即开开口发问:“我父亲也是一介文官,他去谋划武事,号令你们一群高手,你们却服?”
“圣上指派,有何不服?”
说完这句,蒋相毅眉头皱着,开始逐客:“天色晚了,有些困乏……”
“听蒋大侠方才所言,那位前任总使,莫非就是我父亲?”詹沛肯定了自己的质疑,便丝毫不去理会主人的逐客,“家父十二年前外任础州,由你接任总使之职,你虽有才干,终归年轻,所以家父后来回京后,面上担任文官,暗里却兼武职,也就是……与你共同掌管淄衣侍,是这样吧?”
蒋相毅一愣,赶紧否认,而他一瞬的震惊和闪烁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一切。
“本就是拿不准的瞎猜,蒋兄不要多心。我只是觉得……”詹沛忽然哽咽,“我是幼子,也是独子,父亲对我宠爱异常,而我却是个不孝子那时我在础州刚得了提拔,正在兴头上,父亲知道我的心思,没有强迫我随他回京,我也就真的没有回去。这些年,只要京城来人,我都想拉住问问是否认识我父亲,是否知道他最后的日子一人在京过的如何,可我哪敢问?”
詹沛说着不觉哽咽起来,清了清喉继续道:“所以我常盼着有朝一日能结识到父亲门生,从他们嘴里得到些有关家父的只言片语,好让我籍以稍稍知晓父亲最后的光景如何。只可惜……离京前我还不到十一岁,我只记得父亲有门生,至于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如果你是……万一你是,看在家父面上,请务必不要瞒我,我只想问些关于他的事情,决不问别的。”詹沛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
蒋相毅低头思虑许久,坦言:“不错,我正是詹公的门生,可我实不知詹公之死的内情。”
“我不问内情,我只是想问,家父是真的亡故了吗?你可曾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你问这个?”蒋相毅一脸疑惑,“那是千真万确。令尊死得突然,且家人尽散,灵前无人,是我亲自为他入的殓。”
詹沛闭上了眼睛,悬在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但却比悬着的时候痛楚百倍他曾用那封密信逼自己去做一个梦,梦里
,父亲不但未死,还在闲云野鹤般地云游河山……如今,这场梦,终于到了醒的时候。
“这么说,你先前一直拿不定詹公的生死?这又是为何?”蒋相毅疑惑问道。
詹沛忍住哽咽,清了清喉咙,讲出了当年父亲遗书中所述之事,又道:“家父怕我和郭满倾尽余生复仇,便谎称受命隐居。如此慈父,若不是自知难容于郑峦,何忍撇下我兄弟二人自尽!”
“果然是自尽……”蒋相毅喃喃自语道,他终于看清,在永正一朝中任淄衣侍总使者,都是一样的宿命。
而詹沛接下来说的话正点中蒋相毅此刻所想“你和前任淄衣侍总使的命数,真是一模一样。”
“不止,再往前的那一任,也是这般。”
詹沛的一席话似乎给屋子笼罩上一层悲凉的气氛,说完,两个男人都陷入沉默。
“所以,你真该庆幸有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改了你的命数。”詹沛忽然笑道。
“对了,任宣一家人怎样了?”蒋相毅急切问道。
“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明日王府设宴,他们也会过府饮宴。”
本章节内容由手打更新
谈完话已是深夜,詹沛走在回房的路上,见四下无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得像个三岁孩童。四年来,詹沛总能劝自己相信父亲还活于人世,他也隐隐感觉这似乎是在自欺,却不知为何要自欺,难道仅仅因为那是他最为期盼的事吗?直到今晚得知父亲已死的确切消息后才恍然明白,他真正为的,不过是为了能心无旁骛地投身于先王的复仇之业,不至于为了打探父亲下落而分心罢了。忠孝之间,他其实早早地就选择了忠。
一旦看清了这一点,这一生,他都逃不过对父亲的愧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