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之见之心悦诚服,虚心的向父亲请教。谢览自然是悉心教授,唯恐儿子学不会。一个愿学,一个愿教,可谓相得益彰。
朱雀桥畔,沈约的舫舟已经在此等候了一夜。晨曦初现,秦淮河两岸的行人商贾络绎不绝,桥头的税吏估算着,照货值收取十分之一的过桥税。东晋时王敦叛乱,军锋直逼建康。丹阳尹温峤为阻挡叛军,烧毁朱雀桥,倚秦淮河以为守御。叛乱平定后,秦淮河上无桥可渡。侍中孔坦之建议征收过桥税,以其税收购买材木,另筑新桥。后来新桥虽已建成,这过桥税却没有废除,反而历代因袭其制。可是沈约乃仆射,官居一品,按制度自是免税。
此桥又是连舟为桥的浮航,跨河而立。自然阻碍了秦淮河上过往船舶的通行,因此每天有固定的时辰,移开其中数艘船,在浮航中间造成一处空隙,让船舶通过,叫作“开航”。
此时,沈约正站在船头等候着开航的时辰,泛舟秦淮,顺流直下,北入青溪,直达东田小园的码头。有亲信瞧着桥头人多眼杂,而沈约现是有罪之身,便劝着他暂避在船仓内,避避风头,自己在船头等着开航。
沈约不听,执拗地说:“舱内气闷,使我心烦,还是在船头吹吹河风,爽快些许。”见亲信仍要劝说。打断道:“我知汝等所想,眼下我是戴罪之身,更是需要小心谨慎,不可大肆招摇于市。”
亲信说:“仆射既然明白这道理,为何仍然如此固执?”
“可汝等想过吗?至尊的眼线颇多,或许他早就知道我昨夜停舟桥畔。我如果不现身,岂不是显得我很心虚。其次,朝廷中有小人操持权柄,如果为了谄谀至尊,窥伺圣意,派人将我等杀得一干二净,事后推至强盗身上,我们岂不是死的冤枉?”沈约反问道。
沈续在旁,豁然醒悟,悲痛的说:“这是他们萧家人的行事作风,叔公有此防备才是正理。”他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沈瑀秉性刚正,天监八年出任浔阳太守时,因和上司萧颖达政见不合,在官衙中争执,于回家路上被盗所杀,时人多认为是萧颖达派人杀害的。他为了替父讨回公道,多次来建康状告萧颖达杀害父亲,苦于证据不足,累次被有司驳回。不久萧颖达竟然病死,有司以人死债消,概不受理为由,竟然结案了。自己时在军中任职参军,经此事对朝廷失望至极,遂决意辞官,布衣蔬食终身。
不料叔公怜他遭遇,便对他说:“族中在外居官者甚多,政事繁多,疏于管理族人。汝既决意仕进,便在家好好管教族人,勿使他们骄纵恣肆。汝的长子沈炯,甚是聪慧,吾家之千里驹也,我府中藏书,他尽可来借取,光大门楣者必是此子。”
心思斗转,又听沈约说:“我尝撰四声谱,至尊却言不知。我才知他嫉我文名比他高。之后至尊召集我赋诗、策经史事,我是引短推长,隐藏自身才名,明哲保身。直至年初和他比试谁知更多的栗子典故,故意比他少说三个。他知后,却是动了杀心,所以我才回乡避祸。谁料他仍旧不罢休,竟然在旨中侮辱明月是吴兴妖女,断了灵宝的仕进之路,我怎能不恨呀。”言及此,已是老泪纵横。
“所以,此次回京,我不再韬光养晦,且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放肆尽兴吧。”
沈续闻言,心潮澎湃说:“叔公竟然有此觉悟,我等自当奉陪。要知晋元帝时,这朱雀桥畔,我沈家大兵也曾在这秦淮河里饮过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