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听到小姐的这番言论,芷澜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她尚在襁褓中就被卖到了相府,府中的下人看她可怜,特意恳求了宁浩将她收留,她与朝夕的年岁是一般大小。所以朝夕的事她都是听府中下人说的,朝夕自从被送出府,寄养在别处外,他们都甚少知道她的生活点滴,除了宁浩。所以朝夕之后所度过了怎样有趣的童年、少年生活,芷澜都非常好奇且羡慕。若不是小姐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她又怎会有对这繁华世界的向往。可那时芷澜错了,她并不知朝夕之所以向往自由,并非是对大千世界的了解,而是她过去所活过的世界便是个男女平等的自由世界,她只是受不了条条框框下的规章制度,和繁琐而枯燥的生活。她不愿意和司夜离的女人们争,是她不屑与他们争,也不愿意将自己困在这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中。他们只要不为难她,便是在生活起居上苛责她一些,她也不愿多计较,反正她的吃食都简单,芷澜心疼她,说她那些名贵的嫁妆都被锁在地库中,不让她用。她其实看得出来,以前的朝夕所用之精细华贵,都体现在简单的细节中。但为了能自由,这些都是能抛弃的。
芷澜从小就生活在高墙大院中,看惯了勾心斗角,她理解不了朝夕的向往,也只能是憧憬和羡慕,真若要过那样的生活,那于她来说太过不切实际。
小鱼小燕被芷澜的一番恼意说辞羞红了脸,两个女孩子年纪心思单纯,心里又装不住事,都表现在脸上。其实芷澜的话不假,也是他们看得讶然,他们在暖春阁中伺候也有些时日了,虽说这位主子平日里性子极好,对他们也不曾呼呼喝喝,但她的身份毕竟在那里,他们又是听说过她婚前的一些事,故对这位主子是又惧又无畏,心底里甚至尚有些轻鄙。如今看她亲自干活,似乎对她的厌恶少了那么一些了。或许,她也没那么讨人厌。而且,她低着头,一丝不苟的样子,微微扬起的唇角,棱角分明的下颌,温柔的眉眼,和那眼神中的一点歉意和怜惜,似乎也是极美的,至少从她没有受伤的右半边脸颊来看,都使得两个女孩子迷惑了,这才是他们蹙足观看的原因。
朝夕到不甚在意芷澜的话,他们若存心对她有意见,便是她怎么做别人都不会满意,她又何须做出一副刻板的夫人模样,做给谁看呢。况且,她对这些规矩确实不懂,装也装不像,她也不信一直生活在民间的朝夕能真正学得多少像模像样的规矩。芷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到未有任何起疑,确如朝夕所料,以前的朝夕对于规矩也不过像了几分,也最似厌恶这些教条。
待松完土,除好草,折了些枯叶,搬起盆子往院门口走,走了两步复又想起什么,退回来,嬉皮笑脸道:“看你们这么闲,不诺也帮我搬出去吧!”
众皆是被她的笑一晃乱了心神,放下手中的活计,每人一盆花,颠颠地搬去了院外的石阶上,往复来回了四五次,这才算忙碌完。院外地方大,光照充足,能让花瓣充分吸收阳光,十几蹙花放在一起,浓烈各异,香气四溢,馥郁青葱,姹紫千红,各有千秋。
朝夕拍了拍手,嘱咐小鱼道:“日头虽好,却别忘了这是冬日,你需时时来观望观望,若风大了便挪个方向,见着太阳进了云层,就该需将花儿搬进来,我进去吃盏茶躲躲懒,你届时将我叫醒,千万记得。”反正外头地方大,若有风挪个方位也方便,她仔细寻过,那片石阶的廊檐下并无雪霁与冰锥子,恰是晒花的好地方,又在他们的地方,谁还敢明目张胆的跑来偷了花不成。故此想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气,不甚主子的样子,在小鱼小燕的嗤笑中进了屋。
这副身体并非想象中那么好使,衣着穿着也甚是麻烦,她终是未习惯这里的生活,捣鼓了半天,尚未好全的身子渐渐疲乏,芷澜拿来了煨着的汤药,这副汤药只余了今日的量,明日宫里也该再送来了。外面虽传说是朝夕本就中了毒,大婚劳累才致使毒发,这种传言于芷澜是不信的。那夜发生的事,她是跟在朝夕身侧的,若是真有人想对她下手,多的是时机,这件事虽没有证据,怕是西凤帝也是有所怀疑才有此安排,陈三是宫中的太医,真有任何揣测或他早就看出了端倪都不会直接说给他们,反是将事情藏起来,可让医女三天来一次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西凤帝既然有意要隐藏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件事更加有问题,芷澜将事情告诉过朝夕,朝夕心里是有底的,只让她不要去请府外的大夫,他们需暗着来,西凤帝既有意护着,对她也算照顾有佳,表面上也是皇恩浩荡,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去得罪他,免得牵连宁府。
“小姐,该喝药了。”芷澜端了汤碗进来,就见朝夕摆好了茶盏,她蜷在小塌上,炉子上煨着滚烫的水,她正专心的捣鼓着盒子里的茶叶。芷澜摇了摇头,她是越发没有主子的样子了。
恰在此时,房门外有奴婢通禀的声音响起,“启禀夫人,奴婢特奉了玉夫人之命来请夫人一齐去倚霞园观梅,府中其余如夫人也会同去。”小丫鬟敛衽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