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一声!
确切地说是三声,只是由于间隔太短,听在耳中就像是一声。
叫声很短促,其中还夹着“哐当”的几声脆响,听起来就好像是金属块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响声过后,惨叫声就突然间戛然而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夺命三雄竟已跌落在长街中心,正在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脸上满是恐惧的表情。
三人形象颇为凄惨。
只见镇鬼锤双臂无力垂下,软绵绵的,就像两根面条一样在空中飘荡着,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看来镇鬼锤并不能真的镇鬼。
乾天一棍鼻青脸肿,跟猪头似的,双臂亦如镇鬼锤一般。
而他的盘龙棍就躺在他的脚边,却已经断为七截,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夺命书生披头散发,右袖粉碎,如青色的蝴蝶漫天飞舞,露出一条白玉也似的臂膀,其上红丝皲裂,密布如蛛网,形状颇见狼狈。
他那张英俊的脸庞阵青阵白,嘴里在“咝咝”地发着响。
夜风徐徐,吹过长街。
夺命书生手中的铁扇忽然如雾一般散开,化作一团轻烟飘远,一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不见。
夺命书生似乎并不夺命,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夺走他人的性命。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更浓,星更亮,月明如水。
悦来客栈里,灯火辉煌,火光是黄色的。
温暖的黄色。
然而众人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全身冷得要命,如坠冰窟,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爆发的寒意。
他们坐在那里,一个个仿佛千古不化的冰雕,不但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就连呼吸、思维,乃至灵魂都被冻住!
汩汩。
淡黄的酒水从壶嘴垂落,与酒杯底部碰撞发出微微声响。
既不算好听,也不谈不上难听。
这在平时没人会注意,但是在此时,却好似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把人的心神完完全全地勾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的道士。
这个俊美无铸的年轻人,这个飘逸出尘的年轻道士,自然就是陈北落。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凳子上,就坐在苏樱的身旁。
面前的桌上有一壶酒,六个酒杯,其中三个是空的,只见他拿起酒壶,慢慢地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下去,然后又慢慢地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在看手里的酒杯。
杯子是陶制的,再普通不过了,像客栈这样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用什么名贵之物。
但陈北落却看得很认真,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眼睛一瞬也不瞬。
仿佛这是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比他身旁的绝世美人还要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北落忽然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他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
冷雾悄然升起,拂过大地,薄薄的,犹如轻纱。
又像是飘在云端,素淡、清远的一帘幽梦,似真似幻。
夜色凄迷,月色朦胧,风也渐渐地凉了。
陈北落轻轻地叹了叹口气,喃喃道:“你说,为什么世上总有人喜欢做一些不自量力的蠢事呢?”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众人都知道,他口中那些不自量力的人是谁。
对方自己也心知肚明。
苏樱提起酒壶,一边为陈北落倒酒,一边淡淡讥笑道:“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世上除了自己,别人都是蠢蛋。”
酒已满,满满的一杯酒。
陈北落端起白瓷杯,仰头一饮而尽,微微笑道:“那他们很聪明吗?”
苏樱抿嘴笑道:“当然没有,不但不聪明,简直蠢到家了。”
陈北落叹道:“是啊,把别人当作笨蛋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夺命三雄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夺命书生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赤红无比,绮丽冶艳。
血,当然是热的。
只是这次,流的是他自己的血,不再是别人的了。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并不黑。
“大哥!”
刀疤脸和镇鬼锤失声道。
但是,书生却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两人看了看陈北落,见他已向楼上走去,连忙背起书生,撒腿就跑,转眼之间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苏樱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放过他们?”
陈北落反问:“有吗?”
苏樱道:“没有吗?”
“有吗?”
陈北落笑了笑,笑得一脸神秘。
银色的月光穿过走廊,照在他那俊美无铸的脸上,似乎也变得神秘起来。
其实早在刚离开三雅园的时候,陈北落就已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虽然对方行踪很隐秘,但是想要瞒过他的仙家神念,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对方倒也真沉得住气,竟然一直跟到了悦来客栈,才借口生事。
可惜,他们太过小瞧了对手,也过分高估了自己。
也许是因为最近几年来,他们的威名越来越盛,导致他们迷失了自己。
声名卓著的人,往往眼高于顶。
而眼高于顶的人,做事往往难免会失了谨慎,而做事一旦失了谨慎,造成的后果往往都很严重。
特别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
因为他们丢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命。
由此看来,名声这东西呀,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