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惊涛骇浪拍在坚实高耸的崖壁上 刹那的浪花迸溅后重重跌进深海中 这般大起大落让萧白玉有些头晕目眩,她刀尖微微一颤,突然松了力气,清丽绝俗的身影立在那处有几分摇晃,脸上也是煞白一片。
但心神将将是稳了下来 在令人心力交瘁的几重幻境后终于回到了现实,她果然不曾看错人 看过那么多虚假的秦红药后,只有面前这个才是真实的。只是冲出事事顺心的幻境 再度置身于现实的数九寒天,反差之大让她不自觉有些恍惚。
秦红药见她脸色着实差劲,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 指尖挣扎的轻搓 还是没有动弹,只看着孟湘扶住她的臂弯,担忧的轻声询问。她何尝不想上前几步好好撑住萧白玉恍惚摇晃的身体 细细问她那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受伤,为什么突然问爱不爱,难道她同自己也是一般心思?
可是秦红药已惫懒去猜测 即使心中有她 时时刻刻都念着她 却不知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这样时时猜测着,猜的心都痛了。也曾试图抱有一线希望,即使出了这黄巢墓,即使她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是不是也能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暗地里还有一份牵挂。但就算只是这样的希望,也被她干脆而果断的“不能”二字彻底打碎。
于是她最终还是不远不近的站着,置身事外的漠然问道:“你还好吗?”
萧白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让孟前辈放心,手搭上她扶在自己臂弯的苍老双手,声音遥远似是从千里之外传来:“我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梦,梦见师父,梦见一些……我惧怕的事物。”
孟湘见她脸色缓和了一些,终于放下心来,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给她暖了一暖,笑道:“没事便好,这阴阳倒乱之阵也是鬼谷派的不传之秘,看来这黄巢墓同鬼谷派脱不了干系,玉儿你说之前见到人影,那人若真能穿过空地不落阵中,想必也是个劲敌。”
萧白玉这时才注意到头顶的坑洞深陷,周遭也并非是密闭的石室,而是有条蜿蜒小路深入进黑暗中,看来是方才从上掉落时就被阵法蒙蔽了双眼。她收起弯刀抚了抚胸口,果然没有幻境中被洞穿的伤痕,目光再飘到秦红药的肩头,也是完好无缺。
“劳前辈忧心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仿佛那些纷繁澎湃的心潮俱一起留在阵中,转身便又是不见悲喜不牵情仇的模样,萧白玉先一步钻进了狭隘小道中,这条路极窄,只有半丈之高,仅容一人通过,孟湘尚且还能抬起头,另外两人只得弓起脊背才能前行。
再没人提一句方才萧白玉所经历的阵法和突然冒出的震惊之语,一路安静,只有走路间衣衫互相摩擦的索索声。谁人也不知这小路将通往何处,何时又能走到尽头,只是这般沉默的走下去不见岔路也不见别有洞天,不禁怀疑这条小道莫非是贯穿了泰山,心里默算了一下路程,几乎同沿着泰山山脚走上半圈相差无几。
如此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孟湘是再也走不动了,喘气声清晰的回荡在小道中。萧白玉顿住步伐,在这极为狭窄的小道中转身都有些困难,她扶着孟湘坐在小道中,打算先让孟前辈休息片刻。秦红药也盘腿坐下,大大伸展了一下一直弓着的脊背,舒适的长出一口气。
弓腰驼背的走了这么久着实折磨人,秦红药一手扶着腰,手指按在酸困的肌肉上揉捏了几下,却不想这一幕落在另一人眼中又是别一番滋味。萧白玉不自在的偏过头,幸而小道中昏暗,将火把微微一偏脸就能藏进阴影中,可是身在黑暗中,幻境中那狎昵迤逦的场景却像是在心底扎了根,不断蚕食着血肉,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破土而出。
那时秦红药的手指也是这样落在腰间,一捻一揉间勾起火苗,从腰间窜至全身,灼热而发麻,如同中了闻所未闻的奇毒,推据又迫切的盼望着毒发的终点到来,只有毒发了,才能缓解好像处在奔涌河流中的身不由己。
但这些又分明是假的,只有她一人经历过的两人缠绵,只有她一人知道发生过,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悠悠悬起的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没入冰冷的寒潭。此时她看向秦红药,不见那心有灵犀的回望,也再不见那脸上独属她一人的温暖笑意,只余她孤身一人。其余两人自然看不出她早已走神,孟湘摊开包裹,她居然还将那置物箱的干粮清水也一并带在身上,此时拿出当真是雪中送炭。
连秦红药也忍不住失笑,置身这古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有一天多了吧,不仅喉咙干渴,腹中也的确饥饿,她看着孟湘塞进自己手里寒酸到可怜的干饼子,又是好笑又是讥讽道:“你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踏青,你那包裹是杜十娘的百宝箱么。”
孟湘怎会和她一般见识,皮笑肉不笑:“能救你性命的便是宝,若是日后有人见着你尸首,一瞧却发现大名鼎鼎的修罗教护法是饿死渴死的,你们修罗教怕是变成鬼都没脸见人了。”
秦红药被她一句话噎住,再一瞧看见萧白玉也坐了下来,小口自水囊中饮水,便干瞪了一会儿自己手中的破饼子,任命的一口咬了下去。想她十几年来荣华富贵吃香喝辣,从没愁过银两这种事,不料有一日却在不见天日的洞穴中啃着又凉又干的饼子。其实以她功力,两三日不吃不喝倒也问题不大,只是身处危机四伏的古墓中,之前八卦阵的打斗已消耗不少气力,再空着肚子怕是一会儿连提剑都没有了力气。
一下子吃的有些急,干涩的饼块卡在喉中,上不去下不来,猛地咳嗽了两声。一只水囊及时递到她眼前,她顾不得许多,狠灌了两口,才总算缓住了呛咳声,只是她咽下去后才想到,这水囊……是萧白玉用过的吧。秦红药隔着孟湘瞟了一眼那人,见她只是吃着干粮,面色无异,才紧了紧捏着水囊的手,就着水囊又喝了一口。
这般休息进食后气力恢复大半,孟湘也打起精神站了起来,正当三人准备继续前行时,小道忽然轻震了一下,远处似是传来隆隆声,听起来距离很远,分辨不出发生了什么。萧白玉侧耳去听,那隆隆声竟是眨眼间近了许多,其中隐约掺杂着水浪涌动的哗然声。
刹那间三人就变了脸色,都意识到可能是涨潮了,黄巢墓位于狼虎谷中,此处正是块凹陷的谷地,每月一次涨起的大潮拍向泰山,急流涌进谷中,顺着蜿蜒错杂的小道淹没整个黄巢墓,难怪这小道虽狭窄,走动许久也未曾在衣衫上蹭上脏灰,原来是每隔一月都会被满涨的潮水冲刷一遍。
进墓时她们是从悬崖上落下,并未考虑到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如此不巧恰好让她们遇上了这每月一次的大潮。秦红药光是听见这潮水声都忍不住咬紧牙关,怎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自牙关中挤出一句话:“这一路上许多落下的石门,大潮应是到不了这里吧?”
孟湘毫不留情的打破她希冀:“你看这小道石壁上一尘不染,连杂草藤蔓都不见,大潮不仅会到这,说不好还会将整个小道淹没。”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潮水声就清晰可闻,带着巨大的轰隆声铺天盖地袭来,小道也震动的愈发厉害。萧白玉自是知道秦红药不会水,要她在水中待上片刻恐怕比大火烧身惊骇数倍,当下也不再废话,只低声嘱咐了一句:“前辈拽紧我。”
孟湘还未来得及答话,双脚就离了地,脑袋突的磕在头顶石头上,却又不能伸手去揉,两只手都紧紧扯着萧白玉的衣袖,任由她拽着自己手腕运上轻功。萧白玉脚不沾地的急速向前奔去,奈何小道实在矮小,既不能两人并排而行,又不能直起身运上全力,速度怎么也快不过潮水奔涌之势。
轰隆水声很快就赶上她们,脚下已落进浅浅的一层水中,在小道中大潮澎湃声回荡的震耳欲聋,水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不多时已没过脚脖子。萧白玉忽然停住身子,孟湘猛地撞在她背上,被她一只手扶住站稳,秦红药一时收不住力道,在离二人只有几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差点摔了一跤。
“没路了。”萧白玉沉声道,眼前已触及小道的尽头,只剩一面坑坑洼洼的石壁,她伸手用力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后面根本没有去路,全然是还未打通的山体。她四处摸索着,四周都是严合密实的石头,哪怕连能容进一根指头的缝隙都没有。
“往回走还来得及!”秦红药一手拽起孟湘的胳膊,打算拉着她往回奔去,但潮水已升到膝盖,脚踩在及膝的深水中,一抬头就顶在石壁上,身子脱不开水面,根本踏不起轻功。潮水被后浪推得急急涌动,溅起的水花扑在面上,大海特有的潮湿腥气充斥鼻间,秦红药身子陡然一颤,几乎都感觉不到没进水中双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