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横“咯吱”一声拉开椅子，离开了会议室。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清点自己的行李。

食物还有一袋小面包、一瓶八宝粥、半袋糖和两瓶矿泉水。他放在车里的那些食物和水倘若还在，应付剩下六天吃喝是没有问题。油也还有半箱，一会儿他就回宾馆去取车。

把手机连上充电器，李江横点开那个蓝色仙鹤的导航地图APP。十二个小时过去，链接地区超过江城市总面积的70%。南湖分域依旧没有链接进来。

一旦它链接进来就出发。李江横决定了。

他拿出纸笔，回忆着从有记忆时起见过的街巷、建筑、学校、公园、电影院、游乐场，回想着那些地方曾经发生过的有趣的、有意义的，以及有遗憾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笔尖于纸面沙沙作响，在一条叫“李江横”的时间线上，逐一进行空间的标注，不知不觉绘制出了一幅叫“人生”的地图。

写着写着，他的心情奇异地宁静了下来，出发的念头愈发坚定。

会议室中还在继续。

调查紫色油菜花的人已经出发。最近一处所在的分域已连接上导航地图，与此刻的市政府直线距离38公里。因湖泊、河流、道路中断等等因素，导航地图给出的建议路线中最短的一条也有105公里，预计驾车时间6个多小时。

“找到这个人的意义并不是很大。”周教授看了眼没有跟着李江横离开的黑猫，“我们现在要决定，是否发动全市居民进行坐标补全。”

“周教授也觉得‘它’的任务必须执行的吗？”物质配给组组长急切道。

“我们没有选择。”周教授用的是陈述句。

大家神情凝重。

“这是个非常、非常艰难的任务。”局长开口。像是在提醒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这句话他说得很慢。

“但是，也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接着椅子被拉开，声音主人的语气变得温柔又严肃，“同志们，我们这座城市历史上遇到的困难少吗？”

“战争、洪水、病毒肆虐……我们多少次损失惨重，步步为艰。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前辈什么时候退缩过？”

“为什么不退缩？因为退无可退，因为退缩付出的代价更为可怕。这一次，可能比过去任何一次要付出的代价都大。我们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有，连死亡后被亲人怀念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缺少食物，大家就一起忍饥挨饿。缺少物资，就依靠我们的双手和双脚。没有办法就想办法，没有路就挖出一条路！哪怕是用指甲去刨，用牙齿去啃，我们也要啃出一条生路！！”

这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45亿岁的黄矮星瞬时钻出云层。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窗边的绿萝努力转动叶柄，要将叶面翻到最好的姿态。

“如果六天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城市却乱了怎么办？”物资配给组组长忧心忡忡地说。

“哪有选择是无风险的。”沙哑的声音道，“决定是我这个市长做的，我会承担所有责任。倘若这次决断错误，导致严重的后果，我会引咎辞职。届时就要依靠诸位带这座城市继续走下去！”

“市长！”

“市长！”

“好了。犹豫和害怕是无用的。”沙哑的声音鼓励道，“相信我们自己，相信我们的市民。”

“不用散会，现在就开始制定模型世界的坐标修复方案。既然是以居民对城市记忆去完善坐标数据，这场全城任务就叫——城市记忆补全行动吧！”

市政府大楼的运转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快步走变成了小跑，说话语速从平均每分钟两百字提到三百字。

小会议室换成了大会议室，一批人进入、讨论、争辩……结论，退出。第二、第三批人进入……在经历了短时间的震惊、质疑、强行消化之后，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工作状态：他们必须从未有过历史记录的事件中，预估可能发生的种种危机，再针对从没发生过的种种危机，设计从未执行过的预案。

每个小组的组长一边记录，一边整理。人员在各个部门穿梭。才搭建起的基础网络强行进入满负荷的工作，数次卡崩。

而窗台上绿萝终于调整好了方向，以最佳的姿态接受全频段能量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