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那人不断的谩骂,他只觉浑身无力,意识渐渐模糊,每一次呼吸都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仿佛坠入深潭,始终无法探出水面。
“你们凭什么欺负他?有本事跟我打!”小姑娘毫不畏惧的冲他们喊着,手里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们。
那人一下松开了乔赋笙,明显有些瑟缩,支支吾吾的说:“谁要跟你打,你会告诉你爹,你爹又会告诉圣上的。”
小姑娘歪了歪头,笑眯眯的,“对啊,你们打不打得过我都是要告我爹的,凭什么你们欺负了人还能好过?不告白不告,有本事让你爹来找我爹啊,有本事让圣上给你们做主啊,没本事就别说话!到时候乖乖上门给我们道歉吧!”
那人气的发抖,指着她说:“你怎么这般刁蛮,只会用权势压人。”
“对啊,谁让你权势比不过我呢?”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得意的冲那人挑眉。
小姑娘走到乔赋笙身边,伸出小手抚了抚他的脸蛋,冷下声道:“给他道歉!”
那几人并不理会,正要愤愤散开,小姑娘握紧了手中木棍就朝他们挥去,那时的小姑娘在一群孩子中身量最高,她咬着牙下了死劲,那几人一时没防备,有的被打到脑袋,有的被打到小腿,还有的被捅到后腰,个个疼的趴在地上翻滚喊叫。
小姑娘不停手,脚下也用了力,一时哀嚎一片。
直至有人见了血许晏知才停手。
她将木棍一扔,恶狠狠的说:“回去告你们爹去吧,反正我不怕!你们若再敢欺负乔赋笙,我一定把你们往死里打!”
小姑娘将乔赋笙从地上搀起,带着他离开。
看乔赋笙疼得皱眉,小姑娘在他耳边念叨着:“你说你,你爹好歹是个大将军,你怎的落得这幅惨样?还好有我在,能给你报仇,若我不在,你会被他们欺负死的。”
乔赋笙深吸一口气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你会来。”
小姑娘忍不住骂一声,“傻子。”
彼时乔赋笙只知道,是她将自己从深潭中拉起,重新见到了阳光。
门童上前的询问让乔赋笙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回到此时,他还站在许府外。
他淡淡道:“我没什么事,这就走了。”
他有些自嘲,怎么会放得下呢?
他放不下。
许府内。
“爹——有人来过吗?”
“你是说安国公?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许昌茗怀里抱着兔子,颇为悠哉。
“啧,还说登门呢,怎么还不来。”许晏知手里拿着胡萝卜去逗弄兔子。
奈何兔子不搭理她,连胡萝卜都不能吸引它的目光。
许晏知嘴角一扯,干脆把手收回来,把胡萝卜送进自己嘴里,“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许昌茗笑话她,“怎的还跟兔子计较上了?”
许晏知依旧气哼哼的咬着胡萝卜,此时有小厮来通传,说是有亲戚登门。
许晏知蹙眉,许氏人口不算兴旺,许昌茗算是主房一脉,其兄已入了祠堂,其弟远在江南行商。旁支许氏人口更少,出仕的几乎都不在京城,因早些年的变故旁支已经跟许昌茗断了联系。
许晏知只觉新奇,也不知是哪门子的亲戚。
妇人打扮华丽,朱钗流苏在头上晃荡,口脂艳红,眸子时不时打量着正堂。她的对面坐的是个青年,衣袍富贵,面色白皙眼下却带乌青,样貌是不差的只是气质过于萎靡。
许晏知是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亲戚。
许昌茗显然也没认出来,半晌也没开口说话。
那妇人见他们父子俩都没开口,就笑着说:“姐夫这是认不出我们了吗?”
一声“姐夫”让许昌茗有了些印象,那妇人继续道:“表姐走的早,姐夫记不得我们也很正常。”
许晏知疑惑的看了看许昌茗,许昌茗小声道:“你娘倒是提过有个表妹,可是你娘说她这个表妹早早跟你娘家断了联系的。”
许昌茗又补充一句:“你娘很不喜欢她们家,说是忘恩负义,斤斤计较,趋炎附势,白眼狼。”
许晏知一惊,印象中她娘总是温温柔柔的笑着,连骂人的话都不曾说过,一个这样温柔贤淑的人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是多招人厌。
许晏知顿时没了好脸色,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那妇人又说:“姐姐走的早,我们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许晏知听不得外人提她娘,冷淡道:“见了又如何?你能救她?”
那妇人一愣,岔开话题道:“这是侄子吧,都长这么大了。”
许晏知蹙眉,“我没外姓小姨。”
妇人对面的青年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对着许晏知,那妇人赶紧安抚他坐下,对着许晏知笑道:“他不动懂事,侄儿莫要同他计较。”
“不懂事?看样子比晏知还要大上几岁吧?还不懂事吗?许昌茗也没了好脸色道。
妇人的面色有些尴尬,她又赔着笑脸说:“姐夫莫要跟他计较,他就是太混了,不懂事。”
许昌茗冷冷瞥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你们这尊大佛?”
许昌茗的话说的毫不客气,他还对当初自家夫人被她口中的表妹气的发抖落泪的场面记忆犹新,他当时心疼得安慰了许久才让夫人止了泪,自然对这“亲戚”没什么好脾气。
那妇人面上羞红,却还是厚着脸皮道:“姐夫,求求你救救你那可怜的表外甥吧。“
许昌茗冷哼一声,“我为何要管?”
那妇人直接朝许昌茗跪下哭诉,那些莫须有的姐妹情深听得许昌茗头疼,许晏知也觉心烦,正要走时又听到那妇人提及买卖官员职位,不由脚下一顿,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妇人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便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许昌茗也听出了端倪,面容渐渐严肃。
许晏知说:“爹,你先回房休息,我来处理。”
许昌茗见她沉下脸,也知事情不简单,没多说什么,朝她点点头便出了正堂。
许晏知蹙眉问她:“你们胆子真够大的,知道买卖官位是什么罪吗?你家中人口的脑袋够砍吗?”
那妇人慌了,哭喊着求许晏知救命。
那青年听了许晏知的话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哭喊着自己还不想死,那妇人将青年搂住,母子两一齐痛哭。
妇人哭着松开了青年,跪爬到许晏知脚边,一把扯着许晏知的衣袖,道:“我知道你是京中官员,你一定有办法救下你表哥的。”
许晏知神色淡漠地将衣袖扯出来,冷道:“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官员,我不是神仙!倒不如去庙里拜拜菩萨,看哪个神仙会救他。”
许晏知又想到什么,问:“你再说一遍,跟谁买的官位?”
那青年抹抹眼泪,哽咽道:“我只知道他叫柯雍,他承诺我花了钱就一定能有官当。”
“你可亲眼见过他?”
“见过,就是他跟我交易的,结果收了我的钱不仅不给我官职还威胁我要报官,让我永远都当不了官。”
许晏知坐回椅子,思忖着。
她唤了阿桃,“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知道了,少爷。”
许晏知见他们依旧哭哭啼啼,道:“再哭就别来求我。”
她又道:“安分待着,哪也别去,不然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二人赶紧止了眼泪,齐齐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阿桃走。
许晏知心中烦闷,这都什么事儿啊?
平常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求上门来,若不是与柯雍有关,许晏知可能真就放任不管了。
毕竟她也不是圣人,谁都会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