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安依旧笔直着脊梁:“能不能完成,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可要不要决定走这条路,却只有我能决定。”
吴君笑了一声,沈意安在这一声中听出了绝对的嘲讽和不屑:“那你这初心,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你的目的如果不能绝对的达到,你的初心如果根本就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东西,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吴君放声大笑,开始大肆的嘲讽起沈意安刚才所说的话,他似乎是觉得这几句话可笑极了:“你要为天地立的心,只有天地能看见;你要生民立的命,生民却根本感受不到;你要为往圣而继绝学,这绝学如若救不了世,又称得上什么绝学?而这最后一句,是最为可笑的。”
吴君停不下来,他站起来步步逼近沈意安:“为万世开太平?你做不到消除贪赃,你只能做到自己不贪赃,朝堂上的脏污还是有,你所要拯救的百姓还是在受苦受罪,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这算哪门子的开太平?这根本不算太平!”
理想初心被人一句一句撕烂来嘲笑和鄙视,是个人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沈意安这样视信仰如命一样的人。
沈意安梗起脖子,直直的不偏不倚直视吴君,他甚至连敬称都忘了用:“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太平?你怎么知道这不能太平?我的初心是无稽之谈,那你又觉得,什么是该做的?什么又是真正能太平的?!”
“怎么不能实现?”吴君推开,一锤定音,自问自答:“因为你没有涉足贪赃,因为你恨不得远远的远离贪赃。”
沈意安气极反笑,他愤恨的啐了一口:“荒谬!”
涉足贪赃?不远离贪赃?沈意安冷笑,这可不就是他吴君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吗?
合着他今天找沈意安来,是来连蒙带骗的劝说沈意安跟他一起狼狈为奸的。
这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骗吗?
可惜他沈意安既不是三岁小孩,也没有失心疯,吴君大人这一番话只让他觉得可笑又气愤,实在不能劝说他上了这贼船。
沈意安这一句荒谬可谓是十分以下犯上了,管事大吃一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吴君的脸色,连忙上前来拉住沈意安:“沈记本,话可不能乱说,慎言啊!”
“你觉得本官说错了?”
何止是说错了,沈意安甚至觉得,他若是把吴君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收集起来,他能请他老师去到御前,直接把吴君给送进去。
吴君道:“你是否认为,不远离贪赃,就是成为贪赃?”
不然呢?
沈意安现在对吴君的厌恶达到了顶峰,他低下头,尽量不让吴君看到他那一张臭脸,这已经是他觉得他给两人之间最好的体面了。
吴君叹了一口气:“远离贪赃,只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涉及贪赃,可这永远是不能解决贪赃的。”
吴君又回去坐下,他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脸上带笑的大官,只留下一个满是阴沉的沈意安站在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沈意安臆想出来的一般。
吴君道:“你可知这夔州哪些郡县的官员是清官,哪些郡县的官员是贪官?在分配这些赈灾用的粮食的时候,哪些郡县的父母官,是可以直接把粮食交给他,让他下去赈灾,而哪些官员,是不能让粮食过他的手的,否则就会少了不知道多少。”
沈意安错愕,这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不过第一次来夔州,根本不了解这里。
“不知道对吗?”吴君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就在几日前,本官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可现在,本官却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沈意安突然哑住了。
他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他脑海里像是白驹过隙一样闪过一个大胆至极又荒谬至极的猜想,荒谬到沈意安直接就将它否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睛里重新聚起了很重的谨慎。
可吴君一句话却猛地乱了他的心神。
吴君笑道:“就在你以为本官在贪赃收礼的时候。”
沈意安猛地一愣,心底狠狠的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