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听得无名火起，五指握成拳状。正要发作，忽听得身后杨小五大吼起来：“啊呸，就你们这帮混球，也敢瞎了眼数落方队正。俺也不和你们多废话。来，都上来瞧瞧，睁大你们的狗眼，给小爷仔细瞧清楚喽。”

方远闻言一笑，想不到小五还有这手泼皮功夫。他转头后望，只见杨小五已把上身衣衫脱个精光，翻身下马，走到一干军卒民夫中间，圆瞪着眼睛，手指点向刚才说话几人，嘴里嚷嚷着：“过来过来，靠近了看，都给俺使劲着看。”

见杨小五这般做派，一干军卒民夫俱都好奇围上来。有那内行的老卒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其余军卒民夫也都哑口不言，眼神中平添许多敬畏之意。

军卒自不用多说，就连民夫，长处边地，对于刀枪箭伤，也是懂些的。杨小五胸前肩背手臂腹腰，各种兵刃造成的伤口，足有十几处之多，而且一眼就能瞧出都是新伤。

“这家伙太生猛了。天晓得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而且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一帮军卒民夫这时对岳川刚才的话已是信了。这等新伤，只能是南山关前与鞑子激战造成。

“一帮混球！这下信了吧？实话告诉你们，从昨日晨间鞑子犯边，俺们北口寨丙营弟兄和鞑子厮杀了一昼夜。今日凌晨，方队正带着俺们三十多弟兄冒死突鞑营，走到这里的，就剩下俺们十几人了。”说着说着，杨小五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方远众人想起牺牲的袍泽，心下也是伤痛，兀自沉默不语。

“俺们冒死突营，还不是为了救你们这帮混球！”杨小五越说越激动，陡然提高音量，脸带愤色，大声斥喝：“俺们另有要务，需得赶紧去宣府。你们照着方队正吩咐行事吧，不然别怪俺杨小五翻脸。”

一番话说完，杨小五自觉胸中郁气去掉大半。他利落地穿上衣衫，大步流星地翻身上马，随在方远身后。

四下里鸦雀无声，惟有骡马驴子偶尔发出“吭哧”嘶鸣声。

军卒、民夫两支队伍里，不知谁先挪动脚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军卒靠边默默站定。民夫们也尽力将驮车靠到官道边上。就连原先顾自走路的若干边民，这时都靠边静立。

方远此时再不发一言，扬起马鞭，一骑当先，策马奔去。众人提起马速，紧随其后。

数百军民齐齐肃穆挺立，目送这支令他们感到无比敬畏的骑队，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