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章 家窑往事(2 / 2)小南风首页

江佩臻泪流满面地点头。

其木格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捧着她的脸说道:“记住,我就是在地底下,也会保佑你们的。”

大头兵忽然用枪杆敲木栅栏,厉声喝问她们不睡觉在干嘛,旁边地上骨碌一下迅速爬起一道身影来,是章焕财年纪最小的那位姨太太。

她爬到栅栏前伸手指着其木格和江佩臻的方向对大头兵说:“报告政|府!她们两个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也许是要逃跑!”

其木格忽然一改近几日低眉顺眼的形象,几步走到姨太太旁边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就开始扇耳光,边打边骂。

“婊|子就是婊|子!你跟姓江的婊|子是一路东西!”

“天生贱命还想踩到我头上去!”

“你们这些穷鬼都该死!”

几个当兵的走进来拉走其木格,其木格双眼赤红扭身朝江佩臻的方向狠狠吐一口唾沫,“姓江的贱|人!我在地底下等着你!”

后来县里开公审大会的时候江佩臻因为持续昏迷被送回娘家,没能作为被压迫的穷苦阶级代表出席在现场。

听弟弟讲全场人都被章焕财小老婆的痛苦回忆打动到痛哭不已,她还讲了些江佩臻在章家的艰难处境。弟弟哭着问江佩臻是真的吗?江佩臻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老妈子私下打听章家人的去处,听闻地主老财们的尸首都被扔进了县城西边从前的万人坑里。尸首太多,政|府怕有传染病,撒完生石灰就把坑填上了。

江佩臻回娘家没多长时间,从前定亲的李家又托人上门提亲,说是不在乎江佩臻给人做过小老婆,李家那个后生一直等着她呢。

江佩臻这回没应,转头从外面招回来一个姓张的男人做上门女婿。哪知这男人在人前面团一样的性格,回屋里一有不顺心就拿江佩臻撒气,活生生把江佩臻怀到七个月的孩子给打早产了。

幸好孩子命硬活了下来,江佩臻给他取名叫张继宗。张继宗满月那天他爹因为多喝了几杯满月酒醉倒在茅厕旁边,大冬天的活生生冻死了。

江佩臻后来又嫁过两个男人,先后生下七个子女。

人人都夸江佩臻教子有方,子女们个个出类拔萃。

可无论后来经历过多少动荡岁月,子女们在各行各业又如何出人头地,江佩臻始终坚持跟张继宗生活在利木县。

九零年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江佩臻让张继宗改了姓。张耀祖出门闯荡一回,到家就变成章耀祖了。

虽然后来章耀祖在江佩臻的授意下买下了被改做学校的章家老院,但谁也没有想到章家居然在里面留了东西给后人。

或者应该说,这箱子东西是大少奶奶其木格留给江佩臻的。

箱子里的东西带有十分明显的蒙古族特色。那些镶嵌着珍珠翡翠玛瑙绿松石的头冠、项链、手镯和耳环,无不彰显着一个蒙古女人的家世显赫。两座纯金打造手掌大小的佛像更是风格迥异。

江佩臻从箱中取出一条不起眼的白玉编织的腰带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半晌,对章耀祖说道:“这条腰带我亲眼见你大奶奶带过,留下给我当个念想吧。”

章耀祖闻言就是一愣,吞吞吐吐问道:“那其他的……”

江佩臻闭目养神,半晌后说道:“你大奶奶留给你爹的,就是留给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问我。”

章耀祖止不住的心潮澎湃,激动到将拇指指甲咬秃一块都不自知。过后又反省自己太沉不住气。

终于平复下心绪后他问江佩臻,“奶奶,刚刚院子里你说他知道怎么烧地火龙的那个老头儿,他知道咱家这些事情吗?”

江佩臻摇摇头,“你说的是李老二,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应该不知道这些。何况我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江佩臻没想到还活着的二爷爷不仅活着,活得还挺好,此刻也正在跟几个后辈讲古。

“那时候她刚跟我大哥退亲就给地主家少爷做小,我恨不得偷摸打她一闷棍。”二爷爷重新点燃一锅旱烟,悠哉抽了起来。

“我就趁给地主扛活的机会往她身边凑,逮着机会我就臊哒她,没想到她倒是不恼,还拿我当小孩儿给我抓糖吃。”

“那年冬天地主家搬新房,长工得事先把地火龙烧起来,我就跟在几个大爷屁|股后头跑上跑下的弄了一脸黑灰,她看见还给我一块棉布当手绢擦脸。”

“第二年开春儿就解放了,老章家是县里头一号大地主,批斗会一场接一场开,老地主浑身青紫都没一块好皮。”

“后来就听说地主少爷让吓死了,其他人开完公审大会该崩的都给崩了。”

二爷爷在地上磕一磕烟袋,抬头时是满脸的风霜,“那会儿我刚得病,后娘还没翻脸不认人,我躺在炕上疼得冒冷汗,后娘跟我爹凑一块儿骂她给脸不要脸。我才知道我哥又找人上门提亲她没应,转头就招了个上门女婿。”

再后来二爷爷病重后就被亲爹扔到荒无人烟的坨子上自生自灭去了。是连家两老心善救他一命又给他治病,于是二爷爷病愈后就留在连家。连家二老搬家后二爷爷渐渐就跟章家窑断了联系。

五十年代末县里挖护城河,章家窑被一条大壕沟一分为二变成两个村子,地图上叫做大章家村和小章家村。

再后来几经变迁,小章家村变成郊区,大章家村几经更改现在叫做清河村。

二爷爷抬头又打量这灰扑扑的房子几眼,说了一句有些文绉绉的话。

“沧海桑田啊,一眨眼就是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