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北风卷着焦糊的余烬逐渐平息下来,烟尘散去草原上一片死寂。“黑云骑兵”的大部队已经通过了土堡的区域,困在土堡中的法兰士兵们终于松一口气。他们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容,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可队伍里的老兵们却高兴不起来。早年当过骠骑兵的老杰克就知道:大可汗才不会派出他的精锐骑兵来攻打这座小城,他们的目标是南方法兰王国丰饶的腹地。但这一时的平静并不意味着解脱,很快就会有蒙哥利人的仆从部队上来。随后就将是血腥的攻城战。而他们土堡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血战到底,因为蒙哥利人攻城向来不留活口。
夜幕低垂草原上有又了动静,果然蒙哥利人的仆从部队逐渐跟了上来。他们没有像‘黑云骑兵’那样根本不屑理会土堡,而是在土堡外围停了下来。他们在土堡周围竖起一座座帐篷点起篝火围住了土堡。城墙上的法兰士兵们吓坏了,他们立即叫来了青年军官德坦上尉,老杰克中士也跟了上来。
“叫兄弟们准备好,今晚所有人三班倒。用砖把城门砌死,戟手上城墙协防!”德坦上尉马上吩咐道。传令兵马上照做了。
“瞧见这些身着鱼皮衣手持鱼叉的了么?那是来自龙泽上游以捕鱼为生的河泽人。他们会把战俘的脑袋砍下来插在鱼叉上恐吓敌人。看那些裹着兽皮手持短弓的家伙们,他们是来自黑森林深处靠狩猎为生的黑森人。他们都是嗜血的邪教徒,喜欢生剥动物的皮用生命的苦痛来祭献他们的黑巫婆!据说他们对战俘也是一样。那些拿着铁狼牙棒和长盾,身穿青铜盔甲的是东塞述人。他们会用古代的龟甲阵战术,是蒙哥利仆从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远处跑马的是他们的表亲西塞述人,这些家伙骑射本领一点都不比蒙哥利人差!”老杰克说着抿抿嘴对身边的弓箭手们说道。
看到这些新兵们惊恐的表情,老杰克得意的接着又说:“那些一手握着短矛一手绑着四钉小盾,裹着蠢透了的头巾的是旁舍人。他们原来是塞述人的奴隶,现在也被拉上了战场送死。他们虽然是炮灰部队,但他手里的投矛一定要小心,被那投矛贯穿的人死相特别难看。那些个骑骆驼的是沙拉逊人,他们是臣服大可汗的沙海撒拉逊人……”老杰克借着尚未黑透的夜色,眯着眼张望。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挨个跟身边的士兵们介绍着对手。看到听得年轻的士兵们脸上充满了恐惧,老杰克得意极了。
还有一些奇怪的部落老杰克也说不上名字,这些人都是为了这次大规模“南侵”征召来的各族仆从军。在这些仆从军外围游弋着穿黄袍的蒙哥利骑兵,他们并不是大可汗的主力‘黑云骑兵’,而是由蒙哥利贵族子弟组成的贵族督军部队--“怯薛骑兵”。他们在蒙哥利军队中扮演与法兰军中红禁军类似的角色,是负责监督仆从军的宪兵部队。他们不负责一线作战,所以穿着华丽的黄袍,只装备了马刀和弯弓。不像普通蒙哥利士兵装备的那样杂乱,钩镰套索弯刀蒙弓拿什么兵器的都有;也不像黑云骑兵装备的那样齐全,铲矛圆盾马刀弯弓一样不少。现在这帮人出现在这里,目的显然只有一个:监视这些仆从军攻下这座土堡。
“哎,少爷看见没有。那就是‘怯薛’。”老杰克突然指着敌军最外围的黄袍蒙哥利人对德坦说道。
“看到了…原来那就是怯薛骑兵。哎……看来这次是插翅难逃了。你在这先盯着,我去禀告陛下。”德坦上尉的点点头说道。他虽然之前没见过怯薛骑兵,但也听说过蒙哥利人会派穿黄袍的怯薛骑兵去监督仆从军攻城的传说。虽然很多时候蒙哥利人遇到坚固的堡垒会派少量部队只围不打,主力绕过堡垒攻击下一个目标。但如果被围的堡垒附近出现了大量部队还有怯薛骑兵督战,那就证明他们是一定要攻城了。
入夜后蒙哥利人的低沉歌声和马头琴悲伤的乐曲 回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仿佛是火神从地下传来的恐怖呻吟。土堡周围已经是遍布火把和帐篷的世界了。乐曲飘扬进了土堡内的建筑中,病榻上的埃德温国王突然睁开了双眼!
“陛下醒了,快拿马血过来!”一旁伺候的军医小喊道。他们已经断水多日了,现在唯一能拿出来的喝的就只剩下这马血了。
一个侍从端着装马血的皮囊进了帐幕,准备伺候国王饮用。但国王摆了摆手,侍从看了看军医,军医点了下头,侍从只好又退了出去。随后国王又摆了摆手,军医明白国王是想独处一会儿。于是他起身又查看了国王高烧的额头后,也鞠躬退了出去。
国王并不是不渴,也不是碍于不可食血的教条,他只是不喜欢马血的腥味。他高烧不退已经有三天了,腋下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现在只剩下了朦胧的意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在血色之中。他瞪大了双眼凝视着头顶一块破损的楼板,妄图从那片裂隙之中窥见苍穹之上的星光。但他失败了,今晚的苍穹黑如铁幕一般。
埃德温国王的意识又逐渐陷入迷离,几天前的血战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自皇城誓师出兵已经数周了,大部队进入草原已经多日。草原沿途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刚刚进入草原时候碧绿的草场,经过一场寒流的侵袭马上就变成了枯黄。先前一片绿意盎然的天地,现在成了风沙漫天的荒原。草原上景色如此之快的变化叫这些来自皇城的士兵惊愕不已。但最让他们惊愕的还不是景色,而是猛烈的寒流。
他们出发时候虽然有些部队准备了御寒的斗篷和毛毯,但是如今即使把这些御寒的衣物全都裹上,凛冽的寒风一吹也还是让他们瑟瑟发抖。而那些没有配发斗篷的部队,只好把帐篷拆了裹在身上取暖。白天的一切都还能忍耐,但晚上宿营才是最难熬的。大风刮的帐篷四处透风,动不动就将没有固定好的帐篷掀翻。那些没有帐篷的士兵就更惨了,他们不得不挤在一起围着篝火取暖。
没几天不少士兵已经病倒了。军医们只好把他们留在沿途的堡垒中,等待后续部队接收。而剩下能走的人,必须上路,谁也不想留下。因为没人能保证,那些被留在堡垒中的伤员,不会在后续部队找到他们前遇上蒙哥利人。
现在大部队减员严重,士气低落。士兵们在漫天风沙中艰难前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日落前队伍能碰上一个堡垒过夜。这样就有高大的城墙替他们挡住夜晚刺骨的寒风,而且睡觉也不用担心野狼和蒙哥利人突然袭击了。如果堡垒里还有守军,那就真是谢天谢地了,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在睡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凯瑞汤。(凯瑞汤是法兰军中的一道名菜,是用胡萝卜和黑面包皮做主料,配上胡椒、洋葱和腌肉顿成的一种辛辣的浓汤。)
绵延三千里的堡链其实每个十里就会有一个可供了望的碉楼,每一百法里就有一个可供驻军的堡垒,但如今很多都已经荒废了。大军沿着北疆大道在草原上行进的这些天,虽然沿途的发现了不少堡垒和碉楼,但不是荒废了就是已经是人去楼空。这些还在使用的堡垒都是被守军主动放弃的,基本没有过战斗的痕迹。 而且更糟糕的是之前从龙泽堡先行出发的骠骑兵营也没有了消息。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军队中散播。
还好大部队距离森特堡只有不到两百法里了,如果走的够快后天傍晚前大部队就能看见森特堡。但前哨的斥候们却汇报,说在堡链北边发现了大批的马蹄印。为了避免在开阔地上与草原骑兵正面交锋,国王决定让巡逻队尽快找到附近荒废的堡垒驻扎。好赶在发现蒙哥利人后随时都能找到壁垒来据守。
国王的战术很简单,碰上蒙哥利人就先依托堡垒防守。蒙哥利人在堡垒面前是沾不到便宜的,只要站稳脚跟就能逼退蒙哥利人。然后再向森特堡移动,与森特堡守军会合后就有实力和可汗的主力周旋,使其大军不敢轻易南下。待到哈夫的义勇军集结完毕,那么可汗主力即使绕过森特堡南下,哈夫云集的各路大军也能够与其鏖战。只要再熬过一个月北方便会霜降,到时候蒙哥利人就只能打道回府,此次危机就可以成功化解了。
于是国王继续率领着大队在枯黄的草原上加速行进,但是越往前走情况越糟。方圆百里的碉楼和堡垒都已经被蒙哥利人摧毁了。大部队现在只能在旷野中扎营,晚上寒冷的北风叫每个人都寒彻骨髓。更多的士兵因为身染风寒而病倒,可现在却连安置他们地方都没有。队伍只好带着更多的病员上路,行进速度明显慢了好多。
这天早上斥候在大道很北的方向找到了一座土堡,但是这座土堡并不在行军地图上。显然是早已荒废的古代堡垒,土墙上的城垛大都已经坍塌。土墙内的建筑也已经损毁,各处的木板风化严重,根本没有过驻军痕迹。尤其是堡内的水井也早已干涸了,这里根本不适合驻扎。国王只能指挥大队继续前进,仅留下了一个巡逻队在这里临时驻守以备不时之需。汉斯.德坦上尉和老杰克的巡逻队被指派驻守这座堡垒。随后帕里斯将军便命令斥候们全力向西,尽快找到地图上尚在使用的可以驻军的堡垒。结果就在这天,大部队刚刚又前进了十几法里,灾难就降临了--大队伍遭到了可汗主力的袭击。
中午的时候,一个蒙哥利骑兵出现在了高地上。帕里斯将军立即派出一队巡逻骑兵前去驱赶,结果没有一个人回来。随后大队大队的蒙哥利骑兵出现在了高地上,法兰军立即做出了反应。国王马上命令部队就地结阵准备,随后战斗便拉开了序幕。
最初蒙哥利人还只是小规模的骑兵的攻击,法兰步兵们迅速围成方阵与蒙哥利骑兵对射,禁军骑兵队随后驱逐了这些蒙哥利人,但也不敢追击。就这样蒙哥利人不断的小股袭扰法兰大部队,双方各有伤亡但都损失不大。蒙哥利人无法攻破法兰人的方阵,法兰人也没足够的骑兵有效的打击蒙哥利人。双方就这样缠斗了几个小时,直到黄昏时候蒙哥利才向北撤去。
这个时候大家都以为蒙哥利人是撤回草原准备翌日再战了,于是摆脱了骚扰的法兰大军开始加速前进,大家都想尽快找到下一个堡垒,好准备明日的战斗。法兰人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阵型开始松散了起来。最前头的部队走得最快,远远的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后面的部队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迟钝的拖在后面。也就是那么一刻钟的时间,法兰军的队形越拉越长。有将领们赶忙提醒国王队伍最好保持紧凑,因为现在的队形过长,蒙哥利人万一杀个回马枪的话有点危险。正当国王正要下令整理队形的时候,突然从北面的坡上又传来了蒙哥利人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