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一直未曾合眼,心里情知必有大风大浪。如今他已经精疲力尽。元气尽损。只是心里却还想着定要守住鱼府众人。如此而已。
可没料到陈府的人竟如此胆大妄为,纵是他定下了千般妙计,可却终抵不过他们蛮横硬来!今儿个,他绝不能退!他若是退了,那他要守住的东西,就会再也守不住了!
“伤和气?现在你跟我谈伤和气?鱼南风,谁不知道你鱼家家大势大,我陈尔东不过一个骠骑大将军而已,我敢跟你伤和气么?要敢跟你伤和气,你还会一直压着我女儿,不把她给扶正了?你这是欺负我女儿啊你!”陈尔东一字一字的说着,恨不能立刻把鱼南风给活剥了。
“姐夫,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姐夫!可出了这种事,谁的心里也都清楚。咱们这亲戚是做不成了!虽然您这儿休书还未写,可大家是男人,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我那妹妹自打嫁给你起,便苦了一辈子。到她快出你鱼府了,我若还不能为她来跟你讨个公道,我还算是她哥哥么?还不快把那两个贱人给我交出来?再不交出来,我可放火了!”
这放火二字才落,鱼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鱼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冷冷一喝,“是谁说要放火,给老身站出来!今儿个老身倒要瞧瞧,谁敢在我鱼府放火!这帝都之内,天子脚下,你还反了天了你!”
鱼老太太毕竟是长辈。她一经出现,陈尔东跟陈凤二人便立刻上前跟她行礼。陈尔东瞧着老太太,淡淡的道,“亲家母,这话也不过是小儿的一时气话。作不得真!他若真要放火,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这么多人来么?必然是要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哪!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极尽威胁。意思不是他不做,只是他现在还没做。可他却随时随地都可以做!
鱼老太太是什么人?她历经的大风大浪绝非泛泛,哪儿是他一言半语可以威胁到的?她沉声冷笑,“这话说得好像只要咱们鱼府最近出了什么事,就都是你们陈家干的了?老身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她的声音中气十足,恰巧叫堵在巷口的官兵听到。
这一军反将得陈家父子面色大变。陈尔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冷笑道,“老夫人这话说得太重。现在是我陈家的人被你鱼府的人整治了!你们非但不交人,却还反咬我们一口!你们鱼府势大,可咱们宫里头还有皇后娘娘跟十九皇子在撑着!我倒是不信还有谁敢仗势欺人!”
“少在老身面前说这些没用的!你这骠骑将军算是个什么!不在战场上勇猛杀敌,反倒来这儿非要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老婆子老命一条,老头子早就已经去了!今儿个你打杀了老身,你也得不了好去!我一个孤老婆子的命,换你骠骑大将军的命,怎么也是个值!”她说罢,提起龙头拐杖便朝着陈尔东父子打去。
“放开我儿子!你们两个孬种!有本事去打仗!没本事就在这儿闹事!带这么多人算什么!有种你穿着官服来闹啊!为什么要脱了!你个孬种!”她每说一字,拐杖就去招呼他们一下。直打得人群四处走避。
鱼南风见势,赶紧自他们的手中逃脱出来。站到鱼老太太的旁边。他的身后,鱼府的众护卫个个呈战斗之姿,准备随时护主。
陈凤被她打得火大,上前就想夺她的拐杖,可陈尔东却立刻捉住他的手。给他猛打眼色。别人且不必去说,这若是对鱼老太太动了手,他们今儿个也别闹了,立刻打道回府罢!
可陈凤已经气红了眼,他甩开陈尔东的手,到底是将鱼老太太手里的拐杖给捉住了。鱼老太太被他这么一捉一提,人一个没站稳,眼看着便要摔跌下地。
鱼南风赶紧双手去扶她。这一扶之下,她手里的龙头拐杖便被陈凤缴了去!
他挥舞着手里的拐杖,炫耀的道,“再打啊!怎么不打了?我陈凤随父打仗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老太婆!咱们父子这官位,是皇帝亲自封的!你有什么意见,直接面呈皇帝去!”
“老婆子才不跟你见什么皇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倒好!偏生要来跟咱们闹!既然要闹,咱们就来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南风!立刻给我取笔墨纸砚来,当众休了陈水心这惹事的货!”老夫人高声怒喝。丝毫不惧陈尔东父子。
陈尔东面色沉凝,怒气腾腾,“你个死老太婆!我女儿就是被你压着一辈子,都到了这地步了。你还要给她脸上抹黑!鱼南风!你今儿个若是敢写休书,我便出一千两黄金,叫人将你鱼府全数缴杀!”
“八王听到了?这是陈大将军说的话!到时候咱们鱼府若出了什么事,您就大可抓了陈尔东去抵命!”老太太说到这儿,一时之间急怒攻心。她一手轻按住自个儿的胸膛,面色刹那之间苍白无华。
“娘!您怎么了娘!”鱼南风急声道,“来人!赶紧去请大夫!”
陈尔东暗自对手下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得了他的命令,一个个的堵在巷口,不教一人出去请人。
鱼南风急得两眼发直,高声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没见这儿有病人么?若是送医晚了,你们担待得起么?”他一说,鱼府各人就都开始对那些个地痞又推又撞。打算突围出去。
可陈尔东却笑得得意。“对不起,女婿!这儿人多,大家都瞧见了,这人可不是咱们陈家的人打杀的。而是她自个儿气得倒下了的!现在这老太婆说要本将军给她抵命。好啊!我给她抵!咱们可不知道这老婆子的病是真的还是装的!所以,这儿你们一个都不能过!鱼府的人,一个都不能出!”
换句话说,他们今儿个就是见死不救。就是要眼睁睁的瞧着鱼老太太死。可这事说到底,他陈家还不算有罪!
“你们非要闹出人命来才甘心是罢?你还真当我们鱼家没人了是么?”鱼南风气得浑身发抖。他扶着鱼老太太,面色已是急得惨白。
“是!咱们陈家就是欺你们鱼家!”陈凤忍不住脱口而出。
此时,鱼府的门吱呀一声再度开启,鱼青鸾戴了个顶黑色的纱帽,缓缓的自鱼府走出。淡声笑道,“哟,不就是仗着有皇后跟十九皇子撑腰么?犯得着这么牛气冲天的么?”
鱼青鸾的身后骨碌碌的响。紧随鱼青鸾出来的,竟是一辆板车!板车上,二夫人陈水心浑身裹满了纱布,跟个僵尸似的平躺着。眼睛里头含了丝恨意!
众人一见事主竟被推出来了,轰然一声议论开了。陈尔东见着女儿这般惨况,赶紧上前要去抢。
鱼青鸾一只小手停落在二夫人的板车上,板车被推得恰巧一半卡在门外,一半卡在门内。这个位置甚妙,只消有人轻轻一推,这板车便会倒退回鱼府里头。到时候这车撞到哪儿,可没人敢保证。
鱼青鸾抬起一脚,狠狠的踹上板车,板车一阵猛烈的震动,二夫人惊声大叫,痛得满面是汗。“救命!救命!疼死我了!”
陈尔东见最心爱的女儿竟被这般对待,心里一股子怒火腾的就起来了!他三步抢上前来,便要自鱼青鸾手里夺过陈水心。哪料鱼青鸾却冲他笑道,“来人!给我护住二夫人!”
一声令下,所有护卫都站到陈尔东的跟前。这人一多,难免会把推着陈水心的板车给推来撞去,这事若是换了平常倒也还好,可问题现在二夫人浑身都是伤!
他们这一推一撞之下,便几乎把她浑的骨头又震得散了。她微弱的喊道,“爹!哥!你们别来抢了!疼死女儿了!”
陈尔东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虽是不服,可到底也只好命人退下去。他指着鱼青鸾一阵破口大骂,拣什么难听的都说!
鱼青鸾也不理他们,只将鱼老太太扶上二夫人的板车,轻声对她道,“奶奶,您稍忍忍,我这就推您去瞧大夫。”
鱼老太太面色苍白,可却仍有神智。她冲着鱼青鸾轻一点头,道,“奶奶信你。”
鱼南风急道,“这板车原就小,青鸾,你到底要怎么样?”
鱼青鸾挑了挑眉毛,笑道,“去瞧病啊。”她说罢,便领了人,将板车推出鱼府。她便跟在板车旁边,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按在板车上头。意思极为明显,你们要是谁敢拦着板车,她就敢再给她踹上一脚。
陈尔东这辈子最疼就是这个女儿,现在见着她这般惨况,心里哪会服气?一群人便紧随在鱼青鸾身边破口大骂。骂得狠了,就见鱼青鸾抬高脚,作势就要朝着板车踢。
陈尔东赶紧扬声喝道,“全都给我闭嘴!谁也不许再骂了!”
众人闻言,只好作罢。大家便围着鱼青鸾,一步一移的朝着巷口而去。人群相互推撞着,偶尔发出几声怒骂,却都在鱼大小姐强势的高压政策下选择闭口不言。
八王跟萧一远二人负手远远的立着身子,相视而笑。“原以为鱼老太太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已是让人折服。可如今看来,却倒还不如这大小姐出手。”
萧一远闻言浅笑道,“老夫人若非上了年纪,今儿个陈尔东也讨不了好去。只是这大小姐今儿个得罪了陈家,怕是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八爷,您以后就有得忙了。”
八王笑意淡淡,道,“此事可不必本王来担心。鱼大小姐,也并非软杮子。你瞧,鱼府这么多人都没法儿送老夫人去就医,她这一出来不就送出来了?”
萧一远瞧着一群人簇拥着鱼青鸾出来,笑道,“只是这鱼小姐却不知道要去寻哪位神医。”他说到此,眼睛淡淡的扫向八王。“会是九王么?”
八王轻轻一笑,道,“一远你猜,她会送去哪儿?”
萧一远怎会猜到鱼青鸾的心思?他负手缓缓的摇头。“一远自认阅女无数,可却怎么也猜不透这鱼大小姐的心思。想不明白一个女子,她怎么就能那么胆大妄为。”
八王纵声一笑,道,“一远这是对她动心了?”说时,他的眸子灼灼生光。
萧一远赶紧摆手,“这女子若是给了旁人倒也还好,给一远,怕是一远消受不起。”
“就是!女子若是过于强悍了,就教人生了畏惧了!是不是?”一道男声自萧一远的耳边淡淡的微扬。萧一远面色一变,转身便瞧见一个士兵打扮的少年正弯着眉毛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瞧热闹。
他面色微变,沉声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少年淡淡一笑,嘴角灿若桃花。“我不过是来瞧个热闹,别太认真!”他一边说,还一边给他抛了个媚眼。
萧一远面色一变,沉声道,“大胆!”大胆之后的话,他却再也说不出来了。事实上,他是不知道该骂他什么了!难道骂他对他抛媚眼么?骂不出口!
“大胆什么?大胆给您抛媚眼?”少年的笑脸一下便闪到他的面前。将他说不出口的爆了出来。
八王古怪的瞧向少年,正想问几句,哪料少年冲他嘻嘻一笑,竟一个转身。他二人但觉眼前一花,再瞧时,哪儿还有少年的影子?
这少年却不是别人,正是小龙公子。这会子他也没去别处,而是换了身衣服,混到鱼陈两府闹事的人群中继续瞧热闹去了。
有热闹的地方,不管是战场,还是人家的新房。上刀山,下油锅。什么也阻止不了他!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鱼青鸾的身边,一双美眸警剔的瞧着人群。这若是有谁敢去伤鱼青鸾了,那就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要知道,这位姑奶奶可伤不得。
鱼青鸾带着人把板车推向大街。谁也不知道她要把人推去哪里。因为她虽说是要送鱼老太太去就医,可每次见着医馆,她都是过而不入。教人瞧不透她的心思!
大街上的人远远的瞧着二夫人跟老夫人。个个掩嘴偷笑。陈尔东气得面色发青。恨不能立刻夺过载着二夫人的板车,再把鱼青鸾给当场打杀了!
可鱼青鸾还在板车边上站着。板车上还躺着个鱼老太太!他抢自个儿的女儿旁人许是不会说什么,可若是抢了自个儿的亲家母。那老太婆可也不是好惹的!
遂便只有强忍着一口气,跟他们一步一步的走着。
鱼青鸾数度低头询问鱼老太太是否能吃得消。鱼老太太面色虽是苍白,可到底还是对她坚定的点头。终于有一场仗,她不必一个人独自去打!
二夫人躺在一边,不说话已是痛得浑身颤抖。
她好容易熬过了鱼青鸾的虐待,又熬过了凤九的辣手医治。以为终于可以静静的养伤了,哪料被自己的父兄这么一闹,便又被鱼青鸾给推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没力气去恨谁了,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快点回去让她好好躺着。
既然熬过了那么多关,没理由她还是得死!所以,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可是,有的时候活着真的很难!像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瞧着她。
他们个个掩唇而笑,说的话极是难听。可她无从解释。因为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无法想像!就是一人解释一句,也能把她这么五痨七伤的破败身子给解释得死去几十次。
鱼青鸾嘴角淡淡的轻扬。跟着他们走的人越多,便越是妙。陈家人可能还没想过,她现在这是拉着二夫人游街!
是的。游街。
老夫人的病她早有耳闻,在凤九府里的时候也曾问过凤九该如何治疗。凤九说,只要能及时给老夫人喂下救心丹,她便必然没事。
而她自凤九那儿顺来的那批药之中,恰好就有救心丹在里头。在鱼府门前,她扶老夫人上车时,便暗自喂她吃了一颗。还在她耳边轻声叫她继续装病。
老夫人得了她的话,又吃了救心丹,早就已经没事了。可这会子躺在板车上哀哀叫得比二夫人还惨!
“这二夫人可真是不孝。自个儿失贞也就算了,竟还好意思叫父兄去鱼府闹事。现在更是害得婆母都倒下了。他陈家不就是有皇后跟十九皇子撑腰么?犯得着这么嚣张么?”
瞧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蹦出这么一句。但凡民众,都有敬老爱幼,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心。如今二夫人虽惨,可瞧见她父兄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家便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可怜。
反倒个个骂起给他们撑腰的皇后跟十九皇子来。
陈氏父子见势不妙,赶紧对路人大喝着解释道,“你们知道什么?咱们水心之所以会失了贞洁,全是被鱼家大小姐跟大夫人陷害的!她们看不惯她!非要害她!”
“这不是没凭没据么?真是什么话都是他们说的!有权有势的人哪,就是不一样。”有人仗义直言。
“人家可是皇后的爹!十九皇子的外公!丞相府他都敢烧了,哪儿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开罪得起的啊?”
鱼青鸾在一片谩骂声之中跟众人在帝都大街上转了几个圈。最后,终于把板车推进了皇宫。
陈家父子一瞧,心里不知怎么,竟是一片寒凉。这怎么就突然进皇宫了呢?不是说送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