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西院,萧玉在屋外廊下坐立不安。许久之后,月色已上,墨筠翟造访。
“墨丞相。”萧玉见墨丞相从外头进来,心上的石头已放下大半。之所以只放下大半,是因她还在担心另一件事。
墨夫人同萧玉的聊天,事事时时提及宁王府。萧玉尽管不清楚是不是墨丞相与墨夫人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但墨夫人已经是知道了,会不会传回宁王府去?
还有,宁王妃……萧玉刚一想到这三个字,心里又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墨丞相走近之后,先向萧玉行了一礼:“郡主。”
西院没人,扶芷摇兰两个丫头早被萧玉支开了,便也无所谓这样的称呼。
萧玉回礼之后,便抬手示意墨丞相进屋:“丞相请。”
墨丞相只站在门口。尽管这是相府客房,但毕竟这是萧玉一个姑娘住的屋子。夜色浓重,这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事。
萧玉见状,自然也知道墨丞相在担心什么,只淡然道:“丞相与……与父王,是一样的人。不必在乎这些。”
是啊,萧玉是以郡主的身份,才能请得动墨丞相,大晚上到西院来。只是,这“父王”二字,却像是比夜色更黑、更深的洞。
墨筠翟当然知道这房门外不是说话所在,但想想边上的空房都没收拾,又听了萧玉的话,便也就进了屋子。
两人随意坐下,屋里烛光摇曳,而那烛火却似乎没有一丁点温度。
“郡主传话,有什么事?”良久,终是墨筠翟先开了口。
当然是有事的,否则这么费劲地要请墨筠翟来西院做什么?不过萧玉不急,她就等着墨丞相问自己。
“我想问丞相两件事。”萧玉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她今晚要问的两件事,她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不肯也不愿相信而已,“第一件,我朝可有人去榆椋州,或是麓瀛洲?”
“都有派使者去。听闻,霍扎王子慕容曦宇,也去了榆椋州。”墨筠翟如实回答。他不觉得这事,对萧玉需要隐瞒什么。
萧玉心中默念了一遍“慕容曦宇”这个名字,只觉得讽刺。
墨筠翟见萧玉苦笑,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开口问道:“郡主要查什么吗?”
“没什么,随意问问。”萧玉听墨丞相这样一说,直收回了思绪。
墨筠翟看着萧玉,终是缓缓开口向她问道:“郡主,还是不愿回去吗?”
听着“郡主”这两个字,萧玉心里又是千层浪不平:“丞相还是叫我悯玥吧。”萧玉深吸了一口气,“郡主”两个字,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第二件,夫人房中的熏香,墨丞相可知道?”
墨筠翟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只以为这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却没想到这第二件事就跟这玩意儿相关,“这香是御赐之物,贱内十分喜欢那香的味道,所以……”
“时时都有吗?”萧玉虽是带着面具,但那目光,墨丞相却是看得分明。
御赐的香,是了,萧玉也是已经猜到的。可是皇家,到底为什么?
墨筠翟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萧玉看着墨丞相,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说出了一句:“墨丞相,这香,还是不要再用了。”
墨筠翟闻言,微微一愣。萧玉的话,他当然听得清楚,但这话里的意思,他更是一分不少地明白。
萧玉看着墨丞相的脸色,看着他的神情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到愤怒,再到心觉荒唐的愧疚和绝望。
墨筠翟扪心自问,除却墨夫人这件事,他坦坦荡荡再无任何秘密。而这个秘密,竟会让他用一生效忠的朝廷,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么?
许久,萧玉才缓缓开口:“这件事,素问和灵枢不会出去说的。”
“多谢……”墨筠翟闻言,才敛了面上情绪,起身拱手向着萧玉深鞠了一躬。
萧玉抬手示意,再让墨丞相重新坐下。看着墨丞相神色如常,萧玉算是放心了,但心中的疑问她还是想问明白,缓缓开口道:“丞相能不能告诉我,夫人……”
“这……”墨筠翟有些犹豫,这是他此生,唯一的秘密。
萧玉见状,只是微微低头。这样的事情,如果墨丞相不愿意说,萧玉再问也是徒劳。
墨筠翟看着萧玉,良久,才犹豫着开口:“她……她是……前朝太子的女儿。”
萧玉闻言,的确有些吃惊。不过,能让苏家费这么大周章的墨夫人,的确应该是这样的出身。
“听闻当初墨丞相与夫人青梅竹马,后丞相金榜题名,不负旧日知己,成就一段佳话。”萧玉说这话,分明是那样温柔的一段佳话,却是那么冷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