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帐外悲鸣似的风声越来越大,窗上的毡盖虽已被搭扣固定,但四角仍被冷风灌入,不断被吹起又落下,发出快速的啪啪声音。
与之相对的,是帐内温暖和乐的氛围。
奶茶的香味愈发浓郁,伴随着咕嘟嘟的沸腾声,其乐融融,乍一看去,倒像是一户静静躲避风暴的寻常匈奴牧民家庭。
刘敬搂着节,喝着奶茶,见哀嫩对他笑,扭脸又对老聂说了些什么。
老聂这个翻译可着实忙碌,忙对刘敬道,
“哀嫩问你借这根节来看看,他没见过。
他问,怎么门外那么多货物你都不理,单单去抢回了这竹竿?”
“还是先别暴露身份了吧,你就说是我家祖传的护身符。”
刘敬把节递了过去,低声和老聂叮嘱。
“放心,我又不傻。
按说,哀嫩与太子稽粥,都该和大阏氏一条心的,毕竟亲母子。
但还是小心为上,在见到大阏氏之前,你都只是我来跑生意的妻侄。”
聂叁把节递到哀嫩手中,听他嘟囔了些什么,便急忙满脸堆笑地回了几句。
只见他二人说着,聂叁不断点头,有时候伸手往帐外指指,连比带划,大概是在向他介绍情况。
只是,一直留神观察他俩神情的刘敬,发现老聂在听到什么之后,忽的脸色一凝,随即又恢复了谈笑风生的常态。
除了风声,帐外开始有飞沙走石的杂音,刘敬侧耳听去,只听得一阵阵细密的沙沙声,似有千万颗碎沙石,连拍带打地被大风卷到毡帐上。
“这是哪里来的砂石?牲口们没事吧?”他有些忐忑。
老聂踱过来,将窗盖揭开一条细缝,凑过脑袋往外瞅了半晌,说,
“不碍的,这场大风不严重,很快便能过去。
砂石,大概都是附近山谷里吹来的。”
“还有,”
他重又在刘敬身侧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奶茶,然后神色自若却语速飞快地说,
“有个新情况,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
你知道,他们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吗?”
***
他们,自然是指七皇子哀嫩一行人。
刘敬会意,这一帐人中,大概只有哀嫩懂得零星的汉语词汇,只要他与老聂对话的语速加快些,便是安全的。
“不是追狼途中迷路了,为了避风才来的吗?”
“你有所不知,追狼是小事,冒顿——”
老聂把声音又压得更低一些,混在嘈杂的风沙呼啸中,几不可闻,
“——冒顿单于掌权后,把草原一分为三,设立了左右部。
这七皇子,可是右贤王,平时都待在西边。
按说一年当中,只有在秋天召开蹛(dài)林大会时,他才会出现在单于王庭的。”
为了治理空前辽阔的疆域,冒顿单于在弑父自立后,变革旧制。
他乾纲独断,总领一切军政大权,不仅以前的众首领议事会“大吐扑兰提”已形同虚设,他还在地方统治上,将全国领土一分为三,设立了本部与左、右部。
本部,顾名思义,为政权的根本,自是由冒顿亲自统领。
游牧民族时时迁徙,单于本人走到哪里,王庭便设在哪里。
因此,匈奴王庭的活动范围,大致便是在本部的统领区域,即位于汉朝云中郡的正北方的广阔草原。
除本部之外,还有左、右两部。
匈奴尚左,以左为尊贵,故太子稽粥为左贤王,统领匈奴左部。
其地理方位相对汉朝而言,便是雁门郡、上谷郡以东北方向的地区,最东边的地盘,深入白山黑水,与秽貊(huì mò)、肃慎等同样古老的民族接壤。
秽貊、肃慎长于辽东的深山老林,皆不是好相与的善茬儿。东胡未灭前,他们与匈奴之间有东胡作为隔离,互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