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父亲尚在,定会另有一番高论。
你们这些人里,真正领教过匈奴人厉害的,张苍算一个,你尚年轻,虽是纸上谈兵、道听途说,但好歹也算半个。
刘敬敢于献策,多少也有一知半解,也算半个。
还有个熟悉内情的老人儿,却是燕王臧荼,只可惜病了来不了,咳。”
殿内鸦雀无声,均觉有些棘手,作战讲究个知己知彼,眼下一众骁勇猛将,却如蒙眼夜行。
吕雉侧耳听着,不为人察觉地轻轻撇了撇嘴,这些匈奴人,与九百年后大唐的紧邻突厥人,倒是非常相似,竟仿佛同根同源。
而对付突厥人,她的经验可太丰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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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问,
“他们说何种语言呐?可有朝廷?职官礼制又是如何设置的?”
张敖摇摇头,表示不知,张苍苦笑着接过这个问题,
“匈奴没有文字,凡大小事,全靠口口相传。
他们形制松散,平日里以小部落各自为政,我只知道,匈奴最大的领袖称为单于,再低一层又有左、右王将。
那单于王庭,也就相当于咱们的朝廷,而左右王将,便与咱们的诸侯国相仿。
七年前,冒顿单于弑父自立,又肃清了王庭内部的宿敌,继而灭东胡、击月氏,一统草原各部,势不可挡,相信大家也多少听说过了。”
“这个冒顿单于,年纪轻轻,行事如此毒辣悖德,匈奴民众还能尊他为单于?”
大儒叔孙通忍不住发问,在中原文化中,弑父可是大逆不道的倒行逆施之罪。
“匈奴人贵壮健,贱老弱,谁能带领他们在战争中获胜,便是大英雄。
弑父之罪,在他们眼中并不顶天严重。”
众人面面相觑,对匈奴人遵循的礼制与道德,都感到难以理解,叔孙通更是连连摇头,口中念叨着,“真乃夷狄,夷狄啊!”
刘季不解追问,
“我记得,十多年前,始皇帝曾派蒙恬大将军将匈奴人逐出河南地,何以他们近年来又频繁犯边?”
张苍略一思索,似有迟疑,刘敬却一字一顿说到,
“回陛下,这个嘛,原因有二。
其一,这两年漠北气候反常,虽较从前温暖,但开春时不时会有突如其来的大暴雪,雪深动辄数丈。
匈奴人猝不及防,牲畜每每饿冻而死,他们一闹饥荒,便会南下抢劫。
有时是三五户集合起来,凑足十几个男丁,小股犯边,有时是在各王的带领下,数百骑大举劫掠。”
皇帝身侧的吕雉轻微颔首,这就对了,她记得太史公写过,匈奴部落“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日子过得好时,便安分生活,一旦遇急遇难,便侵伐掠夺。
“至于这第二点嘛,”刘敬也缓了一下,偷偷觑了觑皇帝的脸色,
“说句大不敬的话,蒙恬当年,只是将匈奴人赶得远了些而已,而他们驭马如风,在草原上来去自由。
咱们这边打了八年,无暇顾及边境,匈奴人便慢慢蚕食收复河南地,眼下势力或已直逼晋阳,与我汉实呈南北对峙之势。
臣斗胆预言,匈奴不断犯边抢掠,怕会是日后的常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