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也是淡然,摆了摆手,“朕这个皇位本就是老师你帮朕取来的,也算是逆天改命,既如此,上天不认又有何妨!权且当他是一个凶兆吧!那这最后一个三律中和又做何解?”
老国师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三律为变数卦,奇数为顺意变,偶数为逆境卦,中和则为平意卦,平意卦之意为未有变数;龙相即为国运,老臣第三律问的是龙气!”
高昌窃龙气而位居九五,今年已是第九年,这龙气也该在他身上生根发芽了吧!
未有变数意味着什么,高昌是心知肚明,感慨道,“老师,这句箴语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朕身上没有龙气?十年前大奉国运落西北,龙气不在朕的身上,十年过去了,这龙气还是不在朕身上?对吗?”
乐秦闭嘴不言。
高昌自斟自酌,握着玛瑙杯的右手青筋暴起,一杯下肚,高昌盛怒之下将就被摔在了地上,而后红着眼睛看着乐秦,强忍怒火,咬牙问道,”老师,你不是说龙气已经在朕身上了吗?你不是说朕就是大奉天子了吗?你算了几个月,最后算出的结果就是那龙气还是在宁家身上是吗?那朕算什么?一个窃取国运的小人?“
面对高昌的质问,乐秦眼角抽动,他是看着高昌从一个心思单纯的三皇子一步一步成长为现在深谙帝王心术的天子,这其中艰辛没人比他更懂,所以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不肯相信,然而一月一算,他算了整整三个月都是这样的结果。
逆天改命的是他,不服上天的是他,三算而出后,他也曾质问上天,难道坐在太和殿九五之位还不是天子吗?难道穿上龙袍也不是天子吗?为什么龙气还在那荒芜贫瘠的西北?为什么?
还记得当年乐秦牵起高昌的手,一起走出珍宝斋的时候,他是何曾自信,何等骄傲;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帝王,他却变得怀疑起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个帝王是不是本就不该属于他,他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做个王爷,却被自己一手送上这个不属于他的皇位,承担弑兄篡权的骂名。
仅存的体面没有让这位骄傲一生的纵横大家说出安慰高昌的话。
高昌的不甘心化作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老师,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乐秦起身,在高昌惊愕的眼神中离席来到宴厅中央冲着他拱手鞠躬。
高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宁延声威无二,如若宁枫重返朝堂,宁家必将声势大涨,宁家兄弟二人,一人坐镇朝堂,一个手握重兵,这都是君王大忌,怎叫人安心?”乐秦起身望向高昌,“天子之位是陛下你的,从前也好,以后也好,一直都是,如果上天注定陛下无缘龙气,那老臣再来一次逆天改命又有何妨?”
乐秦说完这番话后,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多谢陛下今日盛情邀请,老夫告退。”
乐秦的话说的高昌眼泪直流,老国师的背影看上去还是如此瘦弱,高昌冲着老师的背影,含泪拱手,“谢老师!”
老师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也让他明白其实在这深宫高墙中,帝王之道并非一切,因为他还有个老师。
他很幸运,有个愿意为他逆天改命的老师,可他为这个老师做过什么呢?
。。。
离开西苑后,乐秦并未回到轿子中,而是独身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皇城甬道中。
红砖绿瓦青石路,这条路乐秦走过很多次,但唯有这次他感觉自己迈步的时候双脚格外沉重。
记忆被带回到自己离开牛首山的那一天。
“星宿移位,这是国运大变之兆。”闭关二十年的乐秦坐在牛首山顶部的天柱台上喃喃自语。
起卦,摆卦,三九为律,四昭为令,燃龟背已呈天志,点朱砂以通天时。
“怎会如此?”一卦结束,乐秦望着地上破损的龟甲,呼吸急促,“宫心向北,正七碎!君臣逆,天地阴,四时不明,见血无光,灾乱之相!”
“不!”乐秦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国运衰微,纷争不断,十年内大奉必有大灾!改国运?避灾祸?道门。。张兴瑞!张仙人你也算到了吗?”
“不过张仙人这大奉国运你要转去何方?大奉国运只属于大奉天子!除了高氏血脉,谁又能受的住这般坎坷的国运!”
“天下纷乱,吉凶参半,既是百姓苦难之时,又是英雄大起之时,时势造英雄,这天意未尝不能改!这灾祸之相未尝不是好事!这大奉未尝不能再出明主,号令天下,实现一统。”
大奉国运坎坷,乱世将临,他乐秦要看看这世道能乱成什么样,他就不相信他辅佐不出来一个能一统天下的明主。
那年,他下山,来到殷都,看到了高昌。
不知不觉走到甬道尽头的老国师已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