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那我就说点实在的事吧……”
依照赵闯的表述:
广交会展位的事两天前就已经定好了,包括位置,面积甚至长宽尺寸等等这些。
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各市委领导脾气最毛躁的时候,因为要“认指标”,所谓“认指标”,就是要拍胸脯表态,自己年内能完成多少工业产值,并且要保证完成任务。
往小了说,譬如广交会的话,能完成多少销售额,能创收外汇多少等等。
领导一年到头,就怕这个。
所以说今天是领导们脾气最毛躁的时候。
“你现在去省厅,就是闯祸去的,何必呢?”
“听赵局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不是去闯祸的,反而是去替领导分忧的。”
“哦——怎么说?”
乐风扬手指指街沿边的解放牌卡车,说道:“越快把产品投放市场,就越快创收,若是能参加广交会,让外国佬看上了,还能挣点外汇,——您说领导是欢喜呢还是欢喜呢?”
“你不能去广交会。”
赵闯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为什么?”
乐风也站起身来,“为什么不能去?”
“不是不能去——”
赵闯严肃道,“是领导定好了的事,你不能再横生枝节,由着自己性子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给领导添麻烦。”
乐风疑惑,觉得跟这位赵局聊了这么半天,完全Get不到对方的意思,赵闯跟他说了这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或者说是话里没有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
多说无益。
“现在几点了?”
乐风忽然问道。
“快12点了。”
赵闯答道。
“我该走了。”
“去哪儿?”
“去省厅。”
呼啦一下,人群又围拢上来,拦在车前。
占大旺来气了,腾身从驾驶室跳下车来,直接走到赵闯身前,大声说道:“他们不懂,你也不懂吗?——看清楚车牌,军区领导的专车你们也敢拦,吃了豹子胆了?”
赵闯刚过来时注意力全在乐风身上,压根没在意那辆吉普车,这会听了占大旺的话,打眼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但他也没有了退路,权衡一会,决定放行吉普车,却又强行拦下了解放牌卡车。
因为货在卡车上,乐风也没法走了。
“你们稍安勿躁,”
赵闯说道,“我现在去请示一下领导。”
……
屋内。
窗帘合拢,中间留了一条指宽的逢,阳光从逢里劈进屋来,斩在书桌上。
也斩在了书桌前的男人的脸上,令男人的脸孔看上去有股子阴森的味道。
男人的肩膀上,从后往前搭着一双葱白纤细的手,这双手的指甲盖上点着红艳艳的油脂,让人想起鹤顶红。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左手拿着话筒,正对着话筒说话:“尊重一下老同志也无妨,姜守义嘛,虽然已经退了,脸面还是要给的,
“卡车还是拦下吧,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他怎么蹦跶我不管……
“我喜欢上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
男人放下电话,立起身来,转身,开步朝门口走,身体一顿一顿地,他的小腿向内侧弯曲得厉害,右手手腕也呈弯曲状,不能伸展,五根手指却是笔直伸展着,不能弯曲,看上去有点像皮影戏里的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