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到梁信的第一眼,罗让就觉得这小子是个笑面虎。
但这不重要,罗让觉得自己那拿捏住手底下一帮魏博军士卒,也自然能拿捏好这个毛都没长齐还喜欢事事自作聪明的小混蛋。
粮队并没有驻扎在宋州城里面,而是简单扎了个大营,准备原地修整两日。
他们送粮的时间还很宽裕,再加上又下了两日小雨,主将在营中喝的烂醉如泥,底下那些战卒也是可着劲儿地去祸害周围的小乡村,宋州城里的宣武军就算知道也不管。
至于说底层的辅兵、民夫那些,都是有一天过一天的人,有偷懒的机会谁还会抱怨?
雨滴啪的砸在甲胄表面,顺着粗糙的甲片滑落到刀柄上,接着流淌进了刀鞘里。
当罗让抽刀的时候,水光随着长刀一并抽出,在空中画了个雪亮的圆弧,一时间寒光凛凛。
“杀!”
他们真敢杀!
正如那晚当朱温试探着发出一个极其模糊的感慨时,希望能借此先把魏博军野惯了的心思再度提溜起来,可他们偏偏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简单的视人命如草芥了。
梁信觉得,自己在这些丘八眼里,或许真的跟锅里翻滚着的鹿肉差不多。
砰!
天上陡然炸起一個惊雷,片刻后,大雨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雷声如马蹄滚滚。
河北不缺骑兵厮杀的战场,更何况是魏博军,若只是一帮兵痞流氓组成的军队,那朝廷早就出兵把河北给收回来了。
梁信和天平军骑兵就站在远处看着。
黑甲骑兵们纵马如浪潮般轰然撞入了本就不堪一击的大营里,顷刻间,惨叫声就从里面传出,但就是没看见有一个人能跑出来!
朱温抿了抿嘴,雨水有点咸,但那点滋味,却仿佛落在了他心头一般。
他了解梁留守心里的不安。
梁留守已经是这么大的官儿了,等于是封疆大吏,可现在他都得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帮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的魏博骑兵。
自己只是个小兵,
但以后是否能有朝一日,也能像那些魏博军一样?
朱温压抑住心里的激荡,片刻后,他策马向前,声音沙哑道:“留守,下雨了,您快把这衣服披上,别淋雨着凉了。”
梁信缓缓回过头,朱温刚要说些什么,看到他眼里的神情,忽然声音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半点也出不来。
......
宋州刺史郑允谟,前次曾经给梁信“投资”了一笔,算是梁信的好朋友了。
梁信写了信给他,表示自己某日会到宋州地界上,希望能与老朋友见面喝一杯水酒,同时,在信里暗示了自己准备找个时间,帮欠的东西还给他。
郑允谟就很兴奋地来了。
一个是为了利益,二个,他知道城外驻扎着一支泰宁军的粮队,打算就借个地方喝个酒,大家拿完东西一拍两散。
首先他居然真的觉得梁信会还账,其次,他为什么不用城里的宣武军随行保护?
那么多东西,要是让人看见宣传了出去,明摆着中饱私囊的事,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崔公手下做官?
至于说泰宁军的这支粮队么,他们其实也不会知道太多,因为他们只是个幌子,郑允谟自己的家仆和雇好的民夫就在旁边树林里等着。
然后树林就变成了血林。
当初梁信下令放火烧瓮城的时候还犹豫了很久,比起这群魏博兵的残暴,自己那时候简直就像个婴儿!
“不过这样也好。”
梁信自言自语道:
“兵,不是我的,事,是魏博军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