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溪草都有点魂不守舍,她不可能不见梅凤官的,但被谢洛白警告了以后,她犹如惊弓之鸟,不敢轻举妄动。
她只得规规矩矩的,除了去陆家跟着三位师父上课之外,就是到杜府教杜文佩画画。
留神观察下来,发现谢洛白派来监视她的,一共十人,五人一队,轮番换班,可谓盯梢密不透风。
溪草有点犯愁,在想出办法彻底解决这条尾巴之前,她不能给梅凤官带去麻烦。
杜文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放下笔再三逼问,溪草本想隐瞒,但她心中的烦躁,竟没有一个人能倾诉,加之杜文佩已经知道了她和谢洛白的奇怪关系,索性就告诉了她。
“文佩,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想我应该是有的。”
而杜文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
“云卿,千万别告诉我是谢二!那个土匪是不是给你洗脑了你不能妥协!不能放弃!”
溪草捂住她的嘴,又羞又恼。
“谁会喜欢他!”
杜文佩不懂了。
“可是,你身边没有别的年轻男性啊?难道是傅钧言?天哪!该不是铮哥哥吧!”
溪草无语。
“瞎猜什么!都不是的,是梅凤官。”
溪草侧过身,提起那三个字,她依然有点不好意思。
杜文佩意外至极。
“你是说,那个唱戏的梅凤官?”
溪草点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杜九公是梅凤官的戏迷,杜文佩这个孙女对他自然也了解一二,她听过太多被戏子迷惑,误入歧途的正经人家女孩结局,最后都挺悲惨的,立刻不赞同地劝道。
“云卿,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突然糊涂了?连我都知道,梅凤官是个戏子,和交际花差不多,陆爷爷怎么可能同意你和戏子在一起呢?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他这种人,品性也成问题,他不仅和个姓赵的商人勾搭,还和很多权贵名媛都传绯闻,那些艳闻报纸都写烂了,你看不见啊?”
杜文佩的反对,在溪草意料之中,但她并不在乎。
这世道如此疯狂,每个人都有苦楚和不得已,她身为皇族不也沦落青楼,差点万劫不复,梅凤官自然也有他的不得已。
不管他的羽翼是否染了尘土,他的心却一如既往的矜贵。
溪草早已想通了,她和梅凤官曾经两小无猜,如今则是惺惺相惜,她无法割舍他,就如她无法割舍过去。
她笑了笑。
“你信我,他不是那种人。”
杜文佩一时哑然,陆云卿就是有这种魔力,分明是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仿佛就是事实,以至于别的事都成了道听途说,造谣诽谤。
“好吧你一向是最精明冷静的,你说什么我都信,但你也要考虑我说的话,你们以后怎么办?”
溪草怔了怔,苦笑。
“我没想那么远何况,我喜欢他,并没有说他也喜欢我呀?”
报仇是她的第一要务,如果有命活下来,那就找到润沁,带她远走高飞,可是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劝说梅凤官和她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然,他的背景不简单,还有谢洛白,这些压在面前的重重障碍。
“搞半天,你只是单相思啊!那咱们算同病相怜的好姐妹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好了!”
溪草就是喜欢杜文佩这种两肋插刀的爽利性格。
“还真有,谢二现在派人盯着我,我无论去哪他都能发现,帮会对跟踪、隐藏很有一套,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摆脱谢二的人。”
杜文佩扑哧一笑。
“这你就找对人了,放心下次你想去见他,找我打掩护就对了。”
杜文佩答应她的事,就会认真去办,溪草心情很好,回到陆公馆,温若兰的临时到访让她心情变得更好了。
溪草让佣人上茶点,新烤的戚风蛋糕,香喷喷的覆满奶油,温若兰却没有心思去碰。
她的声音很迫不及待。
“陆小姐,机会来了,三箱盘尼西林刚过海关,现就放在卫生署的仓库里,两箱属于军政府,另外一箱,是下发到雍州各大医院的,你打算怎么办?”
溪草端着白瓷碟子,叉子优雅地按进松软的蛋糕里,分出一块来送进口中。
“盘尼西林这样珍稀的东西,宋卫民和陆荣坤怎么能不趁机捞一笔?军政府那份,他们没胆子碰,所以就从医院那份下手,他们总要匀出一些高价卖到黑市,或者卖给外国人。”
温若兰恍然。
“陆小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最近有个叫前田武的日本商人,和宋卫民来往甚是频繁,从前却没怎么见过。”
溪草冷笑一声。
“估计早就得到消息,所以苍蝇叮上臭鸡蛋了,如果这些药到了日本人手中,很快就会运往东北,用在日本兵身上,他们的伤兵得到治疗,然后反过来打我们的人。”
温若兰思想进步,也有一颗爱国的心,闻言非常愤怒。
“我从前真是糊涂到家了,竟然爱过这么个人发这种国难财,宋卫民他死不足惜!”
溪草垂眸思考,半晌才道。
“放心,他和陆荣坤这次,不仅得死,还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沫而日本人,也得不到半颗药。”
当晚,溪草就坐车去了趟谢府,正巧有位贵妇太太也在,谢夫人非常开心。
“哎呀,正是三缺一,可巧我们云卿就来了!快来!挨着姨妈坐,我也沾沾年轻人的福气。”
溪草推让了一下,就在麻将桌边坐了。
“我不常打牌,手生,就当陪姨妈和各位太太凑个局。”
她对面那位贵妇就笑道。
“瞧陆小姐这话说的,上次你在正隆祠,可是赢了我们存芝不少钱呢!你这手功夫,没个十年五载,都练不出来。”
溪草抬头,那女人四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五官深刻,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但上了年纪,就有点显老。
细长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火油钻戒,无意间瞥向溪草的目光有点凌厉。
这就是张达成的妻子,张存芝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