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笠阳坐在天台的边缘, 夜风拂面而来, 带着浓重的湿气。
他只穿着薄薄的病号服,有点冷。
医院地处偏僻,他的脚下没有绚烂广大的都市灯火,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般的黑暗。
护士半夜查房终于发现他不见了, 医院从沉睡中醒来, 热闹起来。
警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有不少人也上了楼, 在劝说他, 何笠阳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麻木地坐在那,普通人还能劝一下,一个神经病怎么劝,连他为什么要跳楼的逻辑都不知道啊,要是能知道那离神经病也不远了。
医院赶紧通知了他的家属过来。
何笠阳像是有所感应,原本有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这时终于动了下, 他回过头, 看到了恢复原状的陈恪青:“我记起来了。”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凝固, 他们对望了一眼,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来解释。
陈恪青深深阖目, 长叹一口气:“别做傻事, 阳阳。”
何笠阳自嘲地笑了一下:“到现在还说什么别做傻事, 我不是都已经做过很多很多傻事了吗?我害死那么多人,还活在世界上有点不公平吧?”
“那又不是你的错。”陈恪青说,“你那时候才八岁,你能做什么?这不能怪你。阳阳,你想想小雨,小雨怎么办?”
何笠阳说:“他跟着我这种爸爸不太好吧,以后就算是和你还是和奶奶在一起都好过有我这种爸爸……”
陈恪青有些生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哪里不好了?”
何笠阳说:“我哪里好了?我哪里都不好。我觉得我也该和你道个歉,你明明不爱我,还浪费了你那么多年。我走了,就没有能再束缚着你的东西了,你终于可以自由了。”
一旁围观的警察终于稍微有点了解到情况了,在陈恪青身边小声地插了句嘴:“你们是同性情侣吵架?还有孩子?要么把孩子带来……孩子他妈也叫来?”
他理所应当地以为这又是一起基佬骗婚后种种导致的事件。
陈恪青回吼:“没有孩子他妈,就是我和他的孩子,我和他是已婚夫夫,还没离婚!”
又对何笠阳说:“自由什么自由,我要是那样想,我早就签离婚协议了,我不想离婚是为什么?”
“为了责任吧。”何笠阳笑笑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责任心太重,你觉得自己厉害,所以一并承担起来,何苦那么累呢?我想到我把你害成这样,我只会觉得自己更恶心。”
“对不起了,陈恪青。”
说完,旁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何笠阳一纵而下。
可能是死亡到了眼前,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许多事来。
那时候叔叔死了,在他的证词下,脏水泼到叔叔身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猥亵继子的恋童癖,妈妈沉默,她隐约知道一些内情,但是她没有证据,就算说了,谁会信呢?即便说了,对她现在的处境更没有好处……
世界上只有母亲会无条件地对孩子好,爸爸的妈妈是这样,叔叔的妈妈也是这样,奶奶不相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儿子是个变、态,她察觉到其中还有隐情。
在那个刑侦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孩子的证词就是关键。
老太太对他说:“孩子,你想一想,叔叔对你那么好,你真的要坚持撒谎吗?”
“叔叔真的对你做了你跟警察说的那些事吗?”
“你不用害怕的,好好说实话,大人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