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密林,一场厮杀刚刚结束。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群蒙面人的尸体,一群身着劲装的锦衣卫正在他们身上回收弩箭,偶有几个喘气的,还被补了两刀,显然是没有留活口的意思。道路中央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已经不幸身亡,头向下,半截身子耷拉在车辕上。
“吁——”林中小路走出一骑,在马车旁勒住缰绳,正是陆炳。他拿马鞭柄敲了敲马车车窗,道:“杨状元,贼人都已伏诛,出来相见啊。”
马车里是遭到流放的杨慎一家,此时距离锦衣卫大锁全城已经过去了三天。二十四位高官,九位降职,七位抄家,四位革职发配,四位抄家流放。杨慎,就是这最惨的四位中的一个。两顿廷仗,受廷杖,削夺官爵,谪戍云南永昌卫,遇赦不得还,永不叙用。
好在,一个都没死。和原本的历史线相比,陆炳等于是救了十六条命。连带着,也救了十六家老幼。
杨慎身上的伤还没好,下不来车,他扶着车窗爬起来,让媳妇儿把帘子撩开,让他可以与陆炳相见。杨慎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陆炳的眼神复杂,好半天道了声谢。
“我没让留活口,也懒得知道是谁想杀你。你也甭求我,求我也不帮。救你都算是加班儿了,别想着得寸进尺。”
杨慎摇摇头,道:“不用你查,我知道是谁派来的。”
“谁?”
杨慎或许是感念陆炳的救命之恩,也没藏着掖着,道:“准确地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或者说是一股势力……那还是我父亲主政之时,查户部账册,发现乱账赤字亏空甚多,根本对不上账。而彼时朝廷需要用钱,父亲不忍加税于百姓,开源不成,只能节流。于是他决定裁撤冗员。自户部开始,后延伸各部,拢共裁撤冗员数百,怨声载道。但当时父亲大权独揽,又做事公正,裁撤之人均张榜公开,倒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说着,他苦笑:“就像你说的,我的威望比我父亲差得太远,压服不了他们。如今又遭陛下厌弃,流放于不毛之地,他们看我倒了,横是憋不住了,想弄死我,以博陛下欢心吧。”杨慎看看陆炳,叹气道:“说实在的,我料到这一路上,定有此一劫,已做好了赴死准备,万万想不到的是,救我的人会是你,你为什么救我?”
“嗨!”陆炳摆摆手,道:“甭感激,我救你也不是因为你。”
杨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瞅你非得刨根问底儿那样……”陆炳无奈,道:“得,给你个交代,免得你想半辈子。”陆炳偏了偏头,夕阳的余晖映衬着他的脸,轮廓镀上了一层金光:“非私心,为大明留你这个人才罢了。”
“你这是挖苦我。”杨慎当然不信,惨然一笑,道:“何必呢,我已落得如此境地,不值得你这位陛下面前的红人取笑了。”
“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马打了个响鼻儿,陆炳轻抚马头安慰,道:“你只是不适合做官罢了,才学可是真的。谁说不当官,一肚子才学就没用了?著书立说影响后世,不也是大明朝的财富么?若你经此一事,就垂头丧气,做了断脊之犬,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高看你了,杨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