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傅五十多岁,个子不高,浑身是肉,剃了光头的后脑勺堆叠了两三层。因为是本地人,烧得一手浓油赤酱的菜。他不管对着谁,永远是一口雷打不动的上海话。
大约是吃得好,中气足,声音非常洪亮,跟金姐在厨房里闹别扭的时候,办公室都能听到他一惊一乍的“哎呦喂”。
跟他搭档的厨工金姐是个长他七八岁的女性。这位老阿姐人不可貌相,明明六十出头,目测能混充四五十岁的人。头发黝黑浓密,肌肤弹性有光泽,两眼精光,经常一笑露出整齐坚固的牙齿。看上去颇富态,行动起来却很敏捷。
魏翌晨偶然得知金姐的真实年龄后,连连惊叹。看来老祖宗的药补不如食补是绝对的真理。
秦师傅唤出老王后,没想到后面还跟出来一个魏翌晨。散烟的手一顿。
老王赶紧道:“不妨碍的。他不会像办公室的那几个女的那样阻止我们抽烟的。男人,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的男人,哪有不抽烟的?
反倒是现在的小年轻,男小囡越来越少抽烟了。不过女小囡倒是抽烟的多起来。你说这社会风气怪不怪?我们年轻的时候,女人抽烟要被骂流氓的。是不是哇,秦师傅?”
秦师傅跟魏翌晨不熟,不想在魏翌晨面前表态。他敷衍地朝老王笑笑,猛吸一口烟,慢悠悠吐出来。烟圈一个接着一个往上飘。
“漂亮。”老王称赞。
秦师傅歪靠在厨房半开的门上,王师傅靠在门卫室的墙上,俩人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喷云吐雾起来。魏翌晨觉得无趣,正要走,忽然听到一个带足方言音的女阿姨声说话声。
“这可是办公室新来的?”
魏翌晨抬头,看到笑得颇有几分妩媚的金姐。
“你打头天来,我就注意到你了。听他们说你姓魏?像你这样漂亮的小伙子,可不多见。”金姐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笑着说。乡音有些难辨。
“啥意思啊?看上人家了?侬老了。老菜皮了。在乡下,都可以当人家奶奶了。”秦师傅并无嘲讽,单纯开玩笑。
“秦师傅这个人,坏就坏在一张嘴上。你不要听他的。”金姐依旧笑容灿烂,“我看到你就想到了我小儿子。”
“哎呦喂。老金开始套近乎了。”秦师傅笑得眼睛眯成缝,抽烟喝茶熏出来的陈年老牙露出来,跟他红润白嫩的脸相映衬,别样喜感。
金姐不为所动,照样笑得沉稳,继续说她想说的话。
“我有三个儿子,其中小儿子长得最排场,要个子有个子,要长相有长相,到哪里都讨人欢喜。你跟他有几分像。你不到厨房打菜,要是到厨房打菜,我肯定手不抖,给你多打。”
一直嘻嘻哈哈的秦师傅突然正色道:“老金这一点我佩服,她养了三个儿子,换做别人,早愁死了。她不愁。她摆得平。
三个儿子一个也没有找她要房子,一个也没有找她带孩子,还时不时给她孝敬东西。
老金喝酒,喝的都是五粮液、剑南春、梦之蓝。她心狠,舍得锻炼儿子。儿子们成才后心里感激她,舍得花钞票给她买酒;她豁达,也舍得喝。别人不说,老王肯定不舍得。”
老王猛然被提及,又无从反驳,尬笑中憋着气,直接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