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处的一扇窗户上,玻璃早就破了。一阵清凉的风打着旋儿刮进楼道里。
陆振中怀里的陆妈妈悠悠清醒过来,正好听见儿子大喊着“快打120”,她抬起手,贴在儿子坚实的胸前,弱弱说道:“我没事。”
陆振中放慢下楼的脚步,怕颠到老娘。
“我没事。”
陆振中依旧一路小跑,一口气跑到了楼下。正琢磨是在楼下等120,还是到小区门口等120,陆妈妈挣扎着要下来。陆振中试探性地把妈妈放下来。
陆妈妈抬头,望着一脸担忧的儿子,伸出她粗糙的手,轻轻抚摸陆振中的脸颊。为了让妈妈不吃力,陆振中配合地弯下腰。陆妈妈忽然笑了一下,又轻又快地说:“这下好了,你可以轻松些了。”
余音未了,家里的那拨人,已经尾随而至。
“好了!好了!”他们发出惊叹声,“老陆保佑!”
“肯定是太伤心了。老夫老妻几十年,感情深呐。”
“快让陆玫再打120,让他们别过来了。”
众多热心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出主意。
陆振中被潮水一样的人群推拉着,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成了远远的背景音,脑海里,清晰循环播放的只有妈妈的那声:这下好了,你可以轻松些了……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结束。
夜深了,热心的叔伯邻居散尽。
家里,只剩下陆振中、陆妈妈和陆玫三个人。大宇和小玉早在晚饭前就被他们奶奶接回去了。
陆振中向汤老大请了丧假,不久,陆续收到来自阿辉、老张、大力的慰问消息。老张、大力和阿辉各转了2000的慰问金。加上汤老大的,有一万余。
来自朋友和老板的关怀,让陆振中心中充满感动。
老张虽说是个地道的上海人,可去年才还完当年救母遗留下的债务,一对双胞胎儿女又面临婚嫁,他手里能宽裕到哪里呢?
大力看似没有经济压力,可惜家里有个败家老婆。他老婆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坚持按照名门小少爷的标准培养他们家的儿子。大力一人上班,供养两部碎钞机,能节攒下多少?
阿辉就更不用说了。读研时他勤工俭学还了读大学时的助学贷款;工作后他还了读研时的助学贷款。贷款还清后,他承包了弟弟的大学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最热血的年纪,只能被迫夫妻分居。好不容易到了能团聚的周末,还要再三掂量,舍不得那几百块的开房费。
他们大方转来的慰问金,怎能不让陆振中感怀?至于汤老大转来的5000块,也算是一种拿陆振中当自己人的信号了。
陆振中收起手机,端上泡好了方便面,给妈妈和姐姐送过去。跟哭肿了眼睛的姐姐陆玫相比,陆妈妈似乎一滴眼泪也没有落。
无论是妈妈还是姐姐,都没有胃口。
陆振中一个人吃了两大碗。明天还有很多手续、很多事等着他去办。他是男性,比女性更能承受痛失至亲的悲伤,所以,他必须更坚强。
吃完泡面,出了一身的汗,陆振中去洗澡。
等卫生间的花洒水流洒出来,客厅里抽泣不止的陆玫立刻停止哭泣,她抓住妈妈的手,昂头追问:“妈,爸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