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梦纷纭,无休无止,崔灵蕴醒过来时,只觉浑身无力,疲乏至极。
天色半明半昧,帐外依稀映出一个熟稔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尚未开口便觉胸胁胀痛,不禁发出一声轻呼。
那人迅速起身,挂起帘帐惊喜道:“娘娘,感觉如何?”
崔灵蕴勉强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夏侯伊转头招呼了一声,趋步过来探视,面上满是关切之色。
“夏侯,”她喉咙干涩,声音粗哑不堪,“几时了?”
“后日就是端午了,”夏侯伊神色和蔼,若无其事道:“姜女史带人为您制了新的夏衫,您可得快些好起来,到时还得领着众妃驱邪避五毒呢!”
竟已过去三天了?
“我父亲……”她喘了口气,询问道。
夏侯伊言辞闪烁,含糊道:“在太医署将养,您别担心。”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她清了清嗓子,望着帐顶交错的凤穿牡丹纹样,幽幽道:“梦见嬢嬢在偷偷教我绿腰舞②,父亲突然回来,气势汹汹地打了她,并责骂她会将我带坏。他俩关起门来吵架,我被婢女带回去睡觉,等我醒来后嬢嬢就不见了。”
她咳了一声,眼中渐渐氤氲起泪花,激动道:“我到处找她,可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我找了十年,却原来只是一场梦……”
“您恨她吗?”夏侯伊眼含悲悯,轻声问道。
她侧过头去,幽幽道:“如今不恨了,她离我而去,定有她的苦衷。父亲说她死了,我宁愿她活得好好地,哪怕把我忘了也无所谓。”
她苦笑了一下,转过来道:“若陛下是盛世天子,那我做了皇后,我的生母也应受到封赏吧?可惜我……”她突然顿了一下,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夏侯伊忙扶住她道:“娘娘,您怎么了?”
“这是……昭阳殿?”她像是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道:“我们回来了?陛下呢?他有没有来看过我?”
夏侯伊眼眶一热,悄悄抹了抹泪,“陛下龙体欠安……”
她无力地躺了回去,徐徐抬手道:“不要骗我,他不会再来看我了。”
夏侯伊正待安慰时,姜兰雪领着一队宫女鱼贯而入,进来侍候她洗漱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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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睡了三日,精神依旧倦怠,姜兰雪带人侍候她沐浴,期间不住地偷眼去瞟,见她身上并无暧昧痕迹,心下疑窦丛生。
等到出浴后,她单独留下替崔灵蕴擦拭湿发,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崔灵蕴却率先发问了,“你们是不是都以为那狗贼把我怎么样了?”
姜兰雪面色一红,忙摇头道:“哪里的话……”
崔灵蕴将脸埋在臂弯,冷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吗?”
姜兰雪忸怩道:“这……我并无兴趣,只想知道那个姓李的真的身高八尺、腰阔十围、力能扛鼎、杀人如麻?”
崔灵蕴却笑不出来了,叹道:“等有一天,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姜兰雪忙不迭摇头,“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
她顿了一下,俯身过去轻轻搂住崔灵蕴的肩,由衷道:“阿蕴,委屈你了,那天若非你……我阿耶就死定了。”
崔灵蕴抬起头,回望着她感激涕零的样子,轻声道:“不要觉得抱歉,我并未牺牲什么。”
姜兰雪立刻坐直了身体,讶异道:“什么?”
崔灵蕴重又把脸埋进了臂弯,闷声道:“他不正常……”
“这话怎么说?”姜兰雪心头狂跳,强行按捺住兴奋,佯装平静地问道。
崔灵蕴顿了一下,重又回过身,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着她。
姜兰雪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整了整交领。
“你说,我的身子是不是不好看?”她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姜兰雪忍俊不禁,支支吾吾道:“谁、谁说的?你怎会……怎会有这种想法?”
她懊恼地红着脸,压低声音道:“那个狗贼强令我宽衣……看过之后就跑出去卸甲了,我还以为他要行禽兽之事,可他竟然……”
“什么?”姜兰雪迫不及待道。
“他亲自弹琵琶,让我跟着节奏跳舞,若踩错一次节拍,他就要杀一个人。他一遍一遍地弹,我只能一遍一遍地跳,到了后来……累得手指都快举不起来了,只能求他停下……”她像是回忆噩梦般,满面恐惧道。
“这……简直禽兽不如啊!”姜兰雪深表同情,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跳舞的时候可有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