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鸿照并未在大殿之中批阅章奏,而是在一侧的偏殿中休息,见到东方瑶进来后行了礼,她微笑着打量了她一番:“来了,衣服可还合身?”
一身绯色团花窄袖半臂裙,臂间系着结樱带,挽着高高的朝天髻,眉目秀致,只是她此时却沉静着一张脸,倘若笑起来,想必就连花园的大半夏花都要失色了罢。
看着东方瑶点头应是,韩鸿照却又摇头:“这衣服做的不好。”
一天之内被指点了两次,抹云这次吓得大惊失色,赶紧跪下来:“皇后殿下恕罪,奴婢回去就命人改!”
韩鸿照轻笑了一声,呷下一杯清茶,又仔细看了东方瑶一番:“倘若这衣服换成紫色,穿上才是极美的。”
闻此言,不禁抹云愣住了,就连东方瑶都愣住了。
紫?
东方瑶忍不住抬头来,眼前人的眼中确实有她一贯看不懂的心思。
“奴婢不敢当。”
她只能如是回复。
“什么奴婢,现在你也有自己的寝殿了,倒也算半个主子,日后便没有自称奴婢的说法了,自今日起你的官衔便等同于五品的中书舍人,”韩鸿照淡淡道,“诏书、制书、敕书的起拟以后凡要你过目才行。”
“臣谢殿下厚爱。”东方瑶低声道。
“殿下!”王德匆匆进来。
“急什么,有什么好好说,你也不看看吉祥和阿寿是什么样的,这样慌慌张张,不晓得还以为排云殿走了水!”
韩鸿照半调侃半责怪的口气倒是令王德很不好意思,他忸怩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殿下梁王殿下、梁王殿下和卫将军回来了!”
如此急匆匆的不回长安反而来九成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梁王是来求情的呢。
东方瑶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不定人家梁王就是来求情的呢。
“母后,母后!”未见其人,倒是只听着李况的声音了,一进来,李况还是身着铠甲,看样子是一进城连衣服都没来得急换就匆匆赶来了,随后而来的卫季卿,他亦是身着铠甲,眼神扫过,却发现东方瑶静静地站在一隅,低着头,虽看不清她的神色,想必她心中也是十分难受的,于是卫季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后!”李况摘下盔帽,“母后当真要废了睿儿?!”
那表情定是带着不忍,东方瑶连看不不必看,她在心中冷笑,梁王殿下,李况,你打得好算盘,现在终于可以来实现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了,此时再装出这样一副悲苦的神情也还真是难为你了!
却见韩鸿照挑眉,摇了摇头。
李况倒是一愣,支支吾吾道:“母后母后这是何意?”
莫非是没废,不是诏书都过了门下么,不可能啊正纠结着,又听韩鸿照淡淡道:“不是要废,是已经废了,你若是还担心你这个侄儿,不妨赶紧去看看他,今日他便启程,也不必再费心思,”顿了一下,韩鸿照起身来,看着下面跪着的李况和卫季卿,眼风扫过李况额角那一滴滑落的汗水,她继续道:“费心思来求情。”
“对了,”走出殿门,她又道:“战况我大概也知道,记得换好衣服再来排云殿,况儿呢,现在就去换了衣服,随我到大宝殿看你父皇。”
李况和卫季卿应是,他对着卫季卿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瑶儿,你”卫季卿上前来打量她的神色:“你没事吧?”
“没事,”东方瑶劝他:“将军切勿陷入此事中。”
卫季卿心中感动,然而看东方瑶一副冷淡的样子,才叹道:“你可是受了逼迫?”
逼迫向来不是韩鸿照的一贯作风,她只会让人心甘情愿的做棋子。
“我自愿的。”她轻声说,“将军,出去走走吧,里面太闷了。”
一个黑衣的奴婢正在收拾包袱,他边系着那带子竟不自觉流下泪来。
李怀睿见了,只是摇头:“阿泰,你何必如此,若是嫌路远,留下来也并无不可。”
阿泰只是抽泣着抹了抹泪水:“奴婢并非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气愤那东方瑶小人之心,她分明受了殿下如此礼遇,却背主求荣写下诏书,委实凉薄!”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魄郡王而已,”李怀睿眉毛皱起:“况且,不许你们再说东方瑶半个不是。”
“殿郎君为何不生气,她曾经不也是对郎君笑脸相迎,如今一转眼就写下诏书,还受了皇后娘娘的特许,说什么凡是诏书敕书皆要由她来草拟!”
“住口!”李怀睿面色一沉,有些生气:“今日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想以后再听第二遍!”
阿泰忿忿道:“郎君你是被她蒙了眼么?”
倘若她不写下这诏书,还会有别人来写,既然如此,我倒宁愿是你写的李怀睿失神的看着窗外大好的日光,就算真的是你写的,我不在乎,你能安安好好,我便放心了。
“梁王求见。”
阿厅走进来,说道:“郎君若是不想见,奴现在便去回了。”
他认为李怀睿定然是不想见梁王的,且不说平日里梁王就暗地中下绊子,便是如今自家主子被废说不定就是他参与其中,此时莫不是便来嘲笑郎君的!
“让他进来罢。”
却听李怀睿淡淡道。
李况听了阿厅的话,挑了挑眉:“怎么听你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阿泰刚要回过去,却被阿厅拉住了,两人皆自知处境艰难,也只好压下这口气,闷声道:“殿下误会了。”
李况冷笑一声,跟着两人进了暮云殿,却见殿中空无一人:“你家主子呢?”
阿泰和阿厅面面相觑,最后便引着李况到了偏殿。
李怀睿正跪坐在一侧的蒲团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