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草丛中的昆虫联合在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东方瑶挑起帘子来,一手撑住下巴,竖起耳朵听着这美妙的声音。
“阿监仔细别着凉了。”
身后的芍儿端过来一盘果蔬,对东方瑶说道。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东方瑶语气轻缓低沉,转眸对芍儿一笑。
芍儿一愣,瞪大眼睛“阿监,螽斯是什么?”
东方瑶一笑“我不过是随口念念罢了。”
芍儿却仿佛很感兴趣,当下便放下手里的牙盘,跑到东方瑶身边,向窗外探头探脑“这两个字但倒是很熟悉,难不成说的是在念这些聒噪的蛐蛐儿?”
“不错,”东方瑶一笑:“你这丫头倒是蛮聪明的。”
“哪里哪里。”芍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螽斯说的的确就是蛐蛐,只不过在诗经里,是这一类虫子的总称。”
芍儿点点头,看起来却是颇为失望“原来真是它呀,奴婢不过是随口乱猜,没想到竟猜中了,其实这些小东西可是害人精呢!”
“哦?”东方瑶微诧。
“阿监自小长于宫中,想必是不知,只是奴婢出身乡野,从小就见过他们,那可是田里的害虫呢!”芍儿一脸忿忿“每年这些螽斯多了,田里的粮食也必定减产。”
东方瑶却是一愣。
在几千年前,做这首诗歌的作者,想表达的意思不过是因为部落血缘关系,想借赞颂螽斯旺盛的生命力来隐喻人的数量有多重要,只是自己没想到,这螽斯在别人眼里却也是害人之物。
看来到底是自己眼界不广。
一个事物的两面,那看不透的一面却不晓得是好是坏了。
叹了口气,东方瑶问道“你家是在哪儿的,怎么进了东宫?”
“奴婢原本家住在长安万年县,只因县中饥荒父母供养不起,六岁的时候便将奴婢卖进了宫里。”芍儿坦然道。
“想家吗?”东方瑶问她。
芍儿先是点头,随即又很快摇头“刚来的时候自然是想,便是刚刚听了这螽斯叫唤,奴婢也是心中怅然,只是奴婢已五六年没有见过家中亲人探望,离家远久,有时反而心肠硬了,也不晓得想家究竟是什么感受了。”说到此,芍儿幽幽叹气。
东方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其实她并不能明白芍儿的感受,因为自打她出生起,她便再也没有家了,她又去哪儿思念呢?只是今夜呆在东宫,她狠心要自己不去思念含凉殿里的小荷。
芍儿见东方瑶面有愁云,不免有些惊慌“阿监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令阿监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小丫头低着头,一副懊恼的样子。
东方瑶既无奈又好笑“好了,思亲之心人皆有之,哪里是你的不是?”
芍儿才犹疑的起身,东方瑶正准备说几句,一抬头,却见门外似乎有影影绰绰随着昏黄的灯光在晃,立时警觉道“谁在外面?”
那影子在晃过的时候,屋里的灯盏也是一明一暗,谁知两人出去的时候,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芍儿不放心,又在外面转了一转,只是小路上黑黢黢的,真无半个人影。
她便纳闷道:“阿监可是看错了,怎的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东方瑶站在窗边,最后打量了一眼小院,放下帘子,淡淡道:“大约是看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