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黄家祖宅,东厢房。
秦东盘坐在庭院石亭,紧闭双眼,鼻尖轻嗅,细细分辨空气飘荡的浓郁中药味道。
“桂枝汤、麻黄汤、桂枝人参败毒散……怎么用药如此驳杂?”
此些药剂皆具备清热攻下,化瘀益气的功效,对于缓解伤寒有较好的效果,但从没有哪个郎中会同时开服七八种药方。
要么病患人数众多,要么病因难定,只得瞎猫撞死耗子。
秦东修为停留在练气三层已有八年,期间涉猎技艺众多,凡俗的医道仅是浅尝辄止,却也能发现黄家之内的异常,他暗暗鼓动几缕灵气,通贯耳蜗。
果然,如他所猜测一致,黄家后院咳嗽声起伏不断。
亭外隐隐传来一阵踌躇犹豫的踱步声,秦东睁开眼睛,两只手指提起嘴角,展现出他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黄家主,月黑风高夜,找小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黄夏踉跄着,从围墙边走出,摸着鼻子,微微弯腰,拱手致歉,迟疑片刻,方才开口。
“不知秦道长对医道有无涉猎,黄家女眷……”
“对不起,没有。”
秦东睁着眼说瞎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前世肆虐的肺炎病毒已经教会他一个道理——少聚集,少扎堆,做好防护。
瞅见道长脸上真挚的笑容,黄夏尴尬一笑,不再多言,将郎中的医嘱简要复述,规劝四位客人尽量远离后宅,落寞的转身离去,留下若有所思的秦东,矗立在原地。
“初期症状类似于风寒,眼睛发痒,流涕,咳嗽和身体酸痛,病情继续发展,会出现咯血、出血热……”
他不由想起前世骇人听闻的马尔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类似的症状,唯独前者稍稍“温和”,死亡率达到百分之二十,后者脾气“火爆”,病死率可高达百分之九十。
秦东可没接受过完整的医疗训练,他可不“傻”,直愣愣冲去疫区。
修仙者体质虽然远超常人,但也不是百毒不侵,秦东也熄了打坐修炼的念头,转身回到厢房,提醒三个“傻白甜”做好个人防护。
一夜无大事,只有咳嗽声不停。
第二日,太阳星刚刚钻出地平线,四人便如同逃难般,从黄家祖宅跑出来。
“秦道长,这真有用吗?”
吴用摸着脸上复数层纱布,表情微微失控。
毕竟木炭味、烈酒味……交织在一起,湿乎乎盖住口鼻,这滋味相当难熬。
“记得六个时辰换内衬纱布。”
秦东微微颔首,最后强调一遍。
三人跟在沈百身后,沿着乡间土路行走,搜索一切可疑的点滴。
简易的口罩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沿途的村民只是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默然走开,仿佛身旁走过的不是官差、不是道士,而是四具沾染血肉的枯骨。
米丰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是米铺的账房,去过乡野,收过新稻,见过农忙农闲,这个世道,可从没宽裕到让乡里农夫,能够空手随意游荡。
吴用突兀抬手,指着某个方向。
“那边有人在争包子。”
四人微微加快脚步,果真,看见三个小孩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拳打脚踢,路边散落着两只沾满泥土的大肉包。
吴用惋惜极了,捡起肉包,魁梧的身体一遮一挡,劝开三个童子,护住蜷缩在地的乞儿。
“大叔,这个疯子抢走我们刚买的包子!”
“没错,他抢了还不吃,一下子就丢在地上,踩上好几脚。”
“……”
童子们叽叽喳喳,又急又气,恨不得再打这个疯子一顿,被吴用拦下。
匍匐在地的乞儿缓过劲,虚弱哀求着,求孩子们别吃大肉包,至于缘由,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四,只能重复说着:
“包子不能吃,不能吃啊。”
秦东手指微点,米丰识相地掏出四十文,替乞儿补偿这群孩童。
“谢大叔,不用这么多,我们买包子只要八文。”
领头的小孩一枚一枚抽走铜板,边上两个伙伴掰着手指,帮忙计数。
“十六个铜板,剩下的还你。”
三个童子齐齐鞠躬道谢,临走前,有些心虚,劝说着地上狼狈乞儿。
“苏灿,别再风言疯语了,不就老爹病死了吗,咱们村哪家哪户没死人。”
乞儿默然不语,低着头颅,盯着地上散落的包子碎屑,待孩童走远,痛苦怨恨道:
“你们又害死三个!”
秦东止住就要发作的沈百,蹲下身子,直视着眼前的“疯子”苏灿,嘴角微微上扬,本想做出和善的表情,没想到却变成阴狠的笑意,阴恻恻“威胁”道:。
“来个英雄,细说。”
……
“我家只剩下我一个,我爹前日刚送进义庄……”
“不想当祥林嫂的话,把卖惨的语句收拾收拾,留给关心你的人。”
秦东不客气打断道,将跟前的泥碗递给苏灿,让他润润嘴唇。
来到苏灿家,四人盘坐在泥炕上,而苏灿自觉蹲坐在地上,将最好的位置、最好的招待留给客人。
茅草屋微微漏风,屋内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苏灿从隔壁邻居家借来一壶凉白开,找出四只缺口的泥碗,按秦东、沈百、吴用、米丰的顺序倒水。
秦东也暂时不愿同众人解释“祥林嫂”的含义,无视众人“求知”的视线,催促苏灿尽快展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