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回头去瞧,言教主当真摔在了地上,还是脸朝下。 言教主抬起食指,闷闷的声音从埋在土里的脸面中传出来。 “困。” 言教主一晚上都没睡,不困是不可能的。 “言教主,我们现在可是在逃命。” 趴在地上的言教主没有丝毫动静,仿佛真的是睡着了。 沈默在心里叹了一声,走回去推了推言教主,言教主依旧没有动静。 “言教主?”沈默喊了一声,拉起他的手准备把他拉起来,却在触碰到的一刹那缩了回来。 烫!简直和火石一般的灼热。 沈默连忙将言教主翻了过来,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心下便是一惊,这人哪里是困,分明就是发烧了! 沈默背起言教主向山上奔去。蛇性属阴,沈默寻着阳面的一处山洞,赶忙将言教主塞了进去,又找了些柴生了火。 火焰刚起,言教主就醒了。 被熏醒的。 山洞不大,沈默找的柴火也是半干,一烧起来烟熏缭绕,可呛人了。 “不会生火就不要献丑,那是真的丑。”言教主靠着山壁,打起来哈欠。 沈默找了找那堆柴火,把那根半湿的柴捡了出来,不一会山洞里烟味也少了不少。 “你在发烧。”沈默道。 言教主嗯了一声。 言教主只是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但他不知道他的脸色究竟有多差,他肤色原本就白,此时更是惨白如纸,连唇色都是极致的枯色。更何况他的胸前的衣襟还不断渗着血,可谓狼狈至极,虚弱至极。 他的身体状况也是极差,此时要是回金沙帮,只能送羊入虎口。 沈默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旁掏着火。 于沈默而言,他和言教主连朋友都算不上。依言教主的性子九成是不愿他出手相帮。 “沈默。” 沈默回头看着言教主,目露询问。 “你要是死了,会有很多人找我麻烦吗?” “为何要杀我,我并没有得罪你。” “你即将得罪我。” 谁能料到未发生的事?言教主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言教主忽然扯过沈默的手掌,往自己胸前一按。 “这是做……呃…” ……软乎乎? 这个念头一蹦进沈默的脑海,沈默的眼睛就有些发直,直挺挺的盯着言教主。 女……女……女人??! 言教主嫌弃的丢开沈默的手,扬起眉毛,“本教主女扮男装纵横江湖十年还没一个人敢占本教主的便宜,如今你我孤男寡女独处山洞,若是传扬出去,本教主清白不保,如何嫁人?你说,你可是得罪于我?” 沈默整整呆住了半分钟,然后蹭的一声站起来,“言,言,言姑娘,我,我实是不知,我这就走!” 沈默拔腿就往山洞外面跑。 噗通一声,还没走出两步,沈默腿上便是中招,往前一摔。沈默回头一看,是一根木棍,还是被言教主丢出来的木棍。 “滚进来。”言教主火上心头,态度极差。 沈默在原地待着不知如何是好。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木棍就从山洞砸了出来。 “别打别打!”沈默哪里还顾得别扭,脚下一滑就钻进了山洞。 但沈默就在洞口站着,离言教主远远的,生怕言教主吃了他似得。 言教主一看沈默那模样抓起一根木棍作势又要砸过去。 沈默赶忙抬手去挡,整个人都在诠释着害怕。 “看你刚才三言两语就道出我藏宝的地方,这会连看事情都不会了吗,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狗吃了?” “……没,没有。”沈默小声辩解。 不能怪他,着实太过惊讶。言教主竟然是个女人?!沈默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敬而远之,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天大的麻烦,他丝毫没有招惹的念头。 “过来。”言教主又喊了一声。 沈默磨磨蹭蹭的不想进去。 “你没看出来我需要你帮忙吗?” 沈默有些惊讶,哦了一声,走进去,边道,“言姑娘需要在下帮” 言教主死死盯着沈默,凶神恶煞。沈默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默小脑瓜一转,立马改口,“言教主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言教主喉咙里嗯了一声,有些满意。抬手把自己的上衣扯了下来。 沈默一步又跨到了洞口,赶忙捂住眼睛,“我一不是王亲贵胄,二不是达官贵人,身无分文两袖清风,还是个在逃的朝廷钦犯,言姑娘你即便又凶又老脾气又不好,你也没必要” 言教主一块木桩子砸过去,正中沈默脑门。 “你说谁又老又丑?”言教主完美诠释了冷笑。 沈默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手揉着自己脑门,“言姑娘的美貌堪称绝世,谁敢说你又老又丑?沈某现在就出去把那人打得落花流水!” 沈默转身就往洞外跑。 “你要是再动一下,保证让你断子绝孙。”言教主冷笑着,转了转腕上的手镯。 沈默灰溜溜的滚进来,蹲在洞门口,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慢吞吞的打着商量,“有话好好说。” “你还给我滚进来!”言教主都要气疯了,她是长得像母夜叉,还是长得像张飞,让这个男人如此趋之若鹜? 沈默一步化作两步,磨磨蹭蹭走进来,眼睛恨不得低到土里去。 言教主道,“我身上的伤口化脓了,你用匕首帮我把腐肉割掉。” 沈默噌的一声抬头,两眼晃了过去,果然是沉默那一剑透胸的伤。 沈默只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睛,“抱歉。” 言教主挑挑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沉默是你什么人?是你小媳妇?” 言教主的伤是被沉默所伤,之后又是频繁的开裂,再加上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终于恶化到化脓的地步。 沈默没回答,抽出匕首在火上烤着。拿出随身的金疮药放好。 言教主笑说道,“原来你还有些经验。” 沈默静静坐着,再也没搭话,也没了之前的羞赧,仿佛刚才羞涩腼腆的沈默只是一个梦。 沈默也如此希望,只可惜不是。 言教主的伤口在肩部之下,貌似很靠近心口的地方,背后的伤口也同样恶化了。言教主脱了上衣靠在一块石头上。 沈默抱起言教主坐进自己的怀里,让言教主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言教主没有反抗,倒是问了一句。 “因为你看起来很冷。” 她很冷,当然很冷,冷得手指都不可抑制的发颤。她能保持意识清醒已经是弥足珍贵。 沈默抱着言教主坐到火堆旁。但一坐下来,言教主就开始细微的颤抖着,不一会更是冒了冷汗。 “你怎么了?” “风寒不都这样?你快点帮我把伤口处理好,让我安静睡会。” 沈默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如今你正在发烧,不适合处理伤口。” 言教主抬眸望着沈默,嘴角晕着笑,却是讽刺极了,“我只能坚持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完全不够让沈默将她送到凉风手里。她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送到一个陌生人手里,她必须保持自己的清醒。 “抱歉,是我强人所难了。”他本知言教主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轻信他人。 但多少,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沈默将消了毒的匕首拿过来,考虑着从哪下手。 “会很疼。” 言教主冷笑了一声,像是永不屈服。可她的手指在抖,狠狠的抖着。 “啊——” 滚烫的刀锋触及肌肤的那一刻,言教主本能的痛呼出声。 她下意识的将他的手臂往回扯,让他别碰她。她没有说话,没有哭喊,可所有的动作都是在阻止沈默那把割着她肉的刀,所有的颤抖都在诉说她的忍耐,她的痛楚。 沈默将言教主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颈窝。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颤抖,被生生压制住的痛楚。可他不能停,他只求更快更准的结束这酷刑,结束这煎熬。 沈默长出一口气,匕首已经沾满了女人的血。 他有些慌不择路,但依旧稳稳将匕首擦拭好,放回了火架。 沈默将金疮药倒了出来,他马上就要把药粉洒在那不断涌着血的伤口上。 可他迟疑不决。这分明是分秒必争的时刻。 沈默紧盯着那伤口,他又说了一句抱歉。 白白的药粉撒向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言教主低呼再次传来,即便她已经很控制那声调。可刺耳的疼痛声依旧刺进了沈默的耳膜。 裸露的娇嫩肌肤根本经不住任何药物的刺激,不论是良药还是什么,都只会带来痛楚,都只是一种磨难。 没人能够看到,言教主红了眼睛。她死死抓住沈默的衣服,把他的衣服扯得不成样子,急切的喘息也缓解不了任何疼痛。 沈默将言教主拥得紧了些,让她几乎脱力的身子完全靠在自己的胸膛。 他又拿起了那把刀。 背后的伤口将要如法炮制,酷刑还在继续,痛楚不断蔓延。 沈默拿起匕首,手腕却抖着,他从来不会这样。 他总在不该迟疑的时候迟疑,不该颤抖的时候颤抖。 他不是害怕,不是他在痛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心里却涌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酸涩,像是一小根一小根的针刺了进去,不伤命,却又酸又涩。 “会疼,别忍着。” 他的匕首再次落下。 这次再没听到言教主的痛呼。 她猛然间一口咬上了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肩头,狠狠的,死命的,把她所有的痛苦都咬了出去,即便嘴里有了血腥味也不会停止。 疼,但沈默的手依旧是稳的。他不能急,他继续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动着刀子。 漫长的延续里,言教主终于没了力气。 冰凉的泪水滑了下来,滴进沈默的肩窝,无声无息。 沈默手抖了一下,他再不能有任何的迟疑,他知这个女人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他蓦然抬手丢了手里匕首,然后手一抖,将金疮药洒了上去。 言教主紧紧咬住了牙,似火烧,似油泼,又生又涩。 良久良久,死死埋在沈默肩窝的那一团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疼。” 她皱着好看的眉头,声音哑着,哽咽着,委委屈屈。 之后便没了力气,垂下手,晕了过去。 山里没了声音,极为安静,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久之后,一片寂静的山洞里又传出了紧密的喘息声。 是沈默。 他急切的喘息,胸膛不断起伏着,似溺水的人终于得救。 他怀里趴着一个女人,光着上半身的女人,他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局面。 他惊讶着,心悸着,胸口砰砰直跳,他整只手都在激烈的颤抖着。 他尝试着平复心情,可他完全做不到。 待他终于从一切的惊讶心悸里回神,意识终于回到自己的脑海时,他缓过神。 沈默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脱力一般,显得很挫败。 沈默想,似乎他已经和这个女人纠缠上了,这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