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给爸妈打电话，和我爸开车送他过来。”她吸吸鼻子，“医生听说他有1型糖尿病，立刻开了检查，说，看症状可能是肾衰竭，当时我就傻掉了。”

肾衰竭这三个字，从孟宏略一出生就压在石文珊心头，压了28年。万幸一家人耳提面命，儿子控制得好，血糖也不高，结婚生子一切正常，石文珊慢慢放松，夜里能睡个整觉了。

想不到，命运露出狰狞的笑容。

孟守僵镇定一些，“等一等，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今天是休息日，又是夜间，急诊室这边的验血结果比科室白天慢一些。

孟红林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宏略不是刚体检过吗？依晨9月入职时订的？不是说没事？”

王蕾噎住，不敢看脸色惨淡的石文珊，“他，他不肯去，我说你去吧，他不愿意，说进医院就头疼。他去年体检还好好的，我多说两句他就和我吵架，我只好自己去了。”

事实上，孟宏略懒得去，眼看年底到期，王蕾打电话办理退款，想把钱还给冯依晨。医疗机构是私营的，不肯退，说可以换人，王蕾没办法，就换成自己母亲了。

石文珊扶着额头，想说什么，已经没力气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护士不时进入病房，检查六个病人输的液和精神状况。忽然，一个白大褂抓着一叠纸穿过走廊，王蕾认得是接诊孟宏略的医生，连忙迎过去，孟红林也站起来。

“孟宏略家属。”医生是个矮胖子，“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结果带来了吗？”

石文珊挤过去，“每年都体检，每天检测空腹餐后血糖，吃二甲双胍，定期反院。”王蕾却没吭声：结婚三年，孟宏略情况稳定，吃药检查稀稀落落，有时候懒得去，她也没在意。

医生盯着单子：“肌酐704，蛋白尿，患者稳定一些做其他检查。”

四人都惊呆了，就连孟红林也知道，这个代表肾衰竭/尿毒症的值太高了。

“近期劳累过度？过年期间喝酒了吧？吃了什么油腻？”医生不带感情的问。“熬夜了吗？”

王蕾眼里含着泪，不敢说，又不敢不说：“1月8日他过生日，我们去爸妈家吃饭，出来去酒吧坐了坐。第二天回我爸妈家吃饭。然后公司盘点，收工，庆祝一下，带着我弟弟和工人去郊区玩了两天。然后过年，凯凯大了嘛，要放鞭炮，我们就带他去了……”

一句话，从元旦到春节一个多月，孟宏略连轴转，没把自己当病人。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年纪轻，不当回事，酿成大错。“住院治疗吧，明天一早到住院部办手续，转到重症监护室，这是告知书和注意事项，家属签一下。”

王蕾有点懵，石文珊本能地问，“医生，他这个，会不会肾衰竭？”

医生非常谨慎地答，“目前还说不好，能用的药都用上，看一看效果。目前看起来，有一定肾衰竭的可能。”

听到这里，冯依晨唯一一个念头是“时也命也”。

“我特别小的时候，我爷爷和我爸就告诉我，要让着宏略，不能像同学邻居一样跟宏略打闹玩耍，理由是他身体不好。”此时此刻，孟红林心情沉重地告诉妻子，“我那时候不懂，就问我爸，尿里有糖吗？”

冯依晨沉默。

孟红林又说，“后来我就发现，宏略跟我不一样，我吃肉，他吃菜，我吃红烧鸡，他吃白灼虾，我吃白米饭，他吃玉米面窝头，我吃三碗，他吃一拳头。后来我就不爱跟他吃饭了，他也不想跟我吃饭。”

冯依晨低声说：“谁在医院盯着呢？”

孟红林疲惫地摸出烟盒，点上一根，“王蕾看着呢，我说我留下，我爸说持久战，没必要都耗着，带着珊姨回家找人：人民医院不行，得进浙一大。再不行，就得去北京了。”

上一世，孟宏略就辗转北京，上海，广州各大医院。

冯依晨应了，“那，我什么时候去看看？”孟红林想了想，“等等吧，去了也看不见，什么也吃不了。”

还不够难受的，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冯依晨张开胳膊，搂着他脖子，“到姐姐这来。”

孟红林紧紧搂住她，半天说“你说，要是我病了，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她笃定地说，按摩他太阳穴，“再说，你比牛还壮，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