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姨，宏略体检结果怎么样？”年底家庭聚会，冯依晨关切地问。

她今天穿米色修身大衣，搭配石文珊送的Burberry围巾，梳着马尾，俨然时尚活泼的职场女郎，后者满意极了。“去了，说就那样。”

冯依晨追问，“肌酐尿素氮正常吗？血常规尿常规肾功和B超呢？医生怎么说？”

石文珊愣了愣，今天是怎么了，这位便宜儿媳关心起儿子来？“说和以前一样。”

说到这里，石文珊烦恼起来，看看餐厅门前没认识的人，小声埋怨：“你弟弟那脾气，多问几句就不耐烦。依晨啊，一会当着你姥姥，千万别提这事。”

冯依晨应了，主动解释：“我们公司有个同事，老公就是糖尿病，管不住嘴，背着家人偷偷喝酒，吃的油腻，上月进医院了，医生说，吃药不管用，直接透析了。珊姨，您别生我气，提醒宏略别喝酒，别劳累。”

石文珊脸色黯淡下来，拍拍她的手，想说“王蕾有这么懂事就好了”，毕竟自己亲儿子亲儿媳妇，又说不出口。“他敢喝酒，我告诉他舅舅，让他舅舅说他。”

孟宏略舅舅石文海是石家这一代的长子，在杭州社科院任职，就快退休了。石文海为人古板严肃，不苟言笑，对自家人要求很严，晚辈们都怕他，现在年纪大了，抱孙子了，脾气软和多了。

喏，一年一度家庭聚会，石文海安排得妥妥当当，招呼家人在能容纳30个人的圆桌落座，把巧克力和果汁分给五个满地乱跑的孩子。

孟凯旋人小，抱不住，蹬蹬瞪地把巧克力抱回自己的宝宝椅，再回去抱果汁，引起一片笑声。

石文海摸摸他小脑袋：“少吃点，别跟你爸似的，把牙吃坏了。”

孟宏略抗议：“我什么时候坏过牙？”

石文珊姐姐石文菁指着外甥：“上小学之前，你一张嘴，满嘴虫牙，去医院补牙补得嗷嗷哭，哥，妈，你们瞧瞧，聪聪不承认了！”

孟宏略小名聪聪，自幼能言善辩，反应很快，一家人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

孟宏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撒娇地对石老太太说：“姥姥，根本没这事，是吧？”

石老太太搂着他不放，“没有，没有！别理你大姨！”孟宏略得意地朝舅舅笑，依偎在老人家身边。

石老太太86岁，白发苍苍的，精神还不错，在教育系统干了一辈子，如今安享晚年。

石文珊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备受父母兄姐宠爱，婆婆死的早，公公帮不上忙，孟宏略一生下来，就是石家二老带大的，隔辈亲，加上小孩子贪嘴，奶油蛋糕啊汽水啊汉堡炸鸡啊当成家常便饭。

孟宏略从小就胖墩墩的，8岁查出1型糖尿病，胰岛素先天性缺乏，无法根治，需要终生服药、控制。

石老太太也有糖尿病，觉得自己把病根遗传给外孙子，害了外孙子一辈子，想起这事就哭，和丈夫商量，把两人的工资贴补给石文珊，给孟宏略治病。

2014年石老爷子去世，石老太太跟着长子生活，3个儿女4个孙辈5个重孙辈，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孟宏略。

“聪聪啊，身体怎么样？”老太太眯着老花眼，细细打量孟宏略脸庞，“这么瘦啊？让你媳妇给你补补。家里什么都有，昨天做了海带炖肉，我给你带来了，哎，我的包呢？”

换个人问，孟宏略一定不太高兴，可姥姥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好的人，无条件的、发自内心的宠溺，比父母更强烈，令他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他伏在老人家肩膀，提高声音：“我结实着呢，您摸摸！”老人家咧开嘴，用干枯的、哆哆嗦嗦的手臂摸孟宏略胳膊。

隔得远远的，冯依晨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