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安若陡地回想起被她略过的从前。
其一,是那一世鸩酒入喉,她整个人陷入熟寐,预备着死亡,却是在持续的颠簸中缓缓苏醒。
一睁眼便望见亲送鸩酒白绫与匕首至天泉寺之人,他照旧一身灰色常服,未着宦官袍衫。只这一次,他坐在一侧,安若躺在马车之上,一眼望见他清晰的轮廓。
他常年低眉垂眼,这是第一次,安若察觉这位陛下近侍景公公的面容,深邃间略有周正。年轻时,应是模样清俊之人。
“安若小姐醒了。”景公公睇了她一眼,随后道,“老奴曾欠令尊一个人情。明日起,安若小姐便是皇陵内最寻常不过的守陵宫人。”
“是公公救下我?”安若话音落地,随即明了。景公公口中“令尊”,并非叔父安向渊,而是她的爹爹安向禹。
她撑着身子双膝着在景公公一侧,嗓音沙哑:“多谢公公大恩。”
景公公递出小臂,一面如常道:“安若小姐自此要活着,便隐去姓名,毁掉容貌。”
“若活着太难,咱家也可给安若小姐一盏真正的毒酒。”
下意识,还是求生。
安若没有去搭他的手臂,径自起身:“借公公匕首一用。”
自此,她便成了守陵宫人中寻常的一个。
这桩事……
安若细细回想当初景公公说的每一句话,只觉其中应并没有陛下授意。若是陛下授意,何必躲躲藏藏。若陛下挂牵,安宁替嫁都不能成。
其二,便是她在皇陵的第三年,辗转听闻顶着她的身份在天泉寺修行的安宁死了。
陛下大发雷霆,怒斥定国公照看不力,当朝褫夺他的国公之位。昔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转瞬沦为当街庶人。
那时安若听着,只觉许是报应。现下想来,似乎另有深意。只不知这深意,是忌惮安向渊身份地位,还是当真察觉当年殉葬真相。
若忌惮,与她无关。
若后知后觉,可见从未在意,亦与她无关。
安若脑子一团乱麻,思绪间,已同楚颜行至宫门口,宫门敞着,一眼便瞧见在门外静候的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前候着安若曾见过几面的公主府侍女,另一辆跟前,站着的正是定国公安向渊和其夫人张氏。
眼见得就要出门,安若顾不得那些理不清的因由,毕竟,退婚之事不论出于何种缘由,既已妥当,当思虑接下来之事。
她忙与楚颜道:“颜颜,我问你件事。”
“嗯?”
“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楚颜眼底瞬时蹿出一簇亮光:“我三哥呀,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安若默了默,白问。她就不该问楚颜。楚颜那样亲昵的叫三哥哥,三皇子于她眼中自是完美无瑕。
然楚颜可不会轻易放过她,立时揪住她的袖子,眼底暧昧不明:“你说,你是不是瞧上我三哥哥了?”
“安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三哥哥,我怎的不知道?”
楚颜说着,忽的又是深吸一口气,恍然大悟般:“不会吧安若,你不会是先看上我三哥哥才想要退婚吧!”
“啧!”楚颜顾自感叹着,“真是感天动地。”
安若看此情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她是万万不曾想到,这一句说错,楚颜的思绪能飘飞这么远?眼见得下一句楚颜就要说出“情谊甚笃”四字来,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一面低低道:“你小声些。”
楚颜忙合住嘴,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安若长叹一声无辜,转念一想,也怪不得楚颜多思。这事情一桩一桩紧挨着,难免让人多想。然她难得见着楚颜,今日有一问,还非得问出口不可。
遂正色道:“我原来极少出门,甚少见着三皇子。上一次见着,是几年前的宫宴。这么说吧颜颜,我几乎不记得他的样貌。”
楚颜白她一眼,扁扁嘴,一下子泄了气。
“我只是有一个疑问。”
楚颜懒懒应声:“我说了,他是最好的。”
“不是,”安若道,“我想问你,三皇子可有心许之人?”她只知三皇子尚未娶妻,却不知他可有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这桩事,她日后无论如何探听,都不如楚颜说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