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境界?”该怎么说呢?林荞直挠头,眼珠子乱滚,突然一指屋檐梅树上的那只灰不溜秋的麻雀,笑向嘉和帝道,“皇上请看,这屋檐头白雪未溶,红梅娇艳,但这小鸟儿却已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蹦个不停,这画面难道不美吗?这意境难道不好吗?”
嘉和帝朝那麻雀看了一眼,就笑了点头,“嗯,金瓦,红墙,白雪,红梅,灰鸟,果然是一副绝佳的画面!”
呼总算是敷衍过去了,林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暗骂自己太忘形了,竟然忘了有隔墙有耳这句话。
“外面冷,皇上快进屋吧,奴婢这就去叫小主起来,”郑雪梅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午睡。
“不用了,朕马上就走,就不扰你主子的好梦了,”嘉和帝反而在一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二郎腿儿一翘,看着林荞笑道,“丫头啊,你说你上次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呢?敢去闯永和宫,你就不怕被乱棍打死?”
“呃”林荞看看嘉和帝,就想着若郑雪梅那天的龙胎出了事儿,她还不是一样要被乱棍打死?
低着头,林荞很虚伪的低声回,“奴婢当时只记着小主的凶险,也没顾得上想别的,之后想起来也是后怕的很。”
“哈哈哈,”嘉和帝大笑,“害怕是人的本性,你能在第一时期想到救自己家主子,还是很忠心的。”
嘉和帝这么一夸,林荞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着头讪笑着,不说话。
嘉和帝看看她,话锋一转,“那天是慕容弈命人替你通的传?”
咋听到白衣嫡仙的名字,林荞只觉心底一荡。整个人就暖了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滟色,低低点头,“是,那日若不是四皇子,奴婢奴婢见不到皇上。”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永和宫?”
“嘎?”
林荞惊讶的看着嘉和帝,怎么你儿子为什么去找你,你不知道?
“奴奴婢不知道,”林荞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慕容弈眼里的悲伤,就觉得心酸,“他本是去太医院的,后来听人说,太医们全去了永和宫,他便又去了永和宫。”
说到这儿,林荞看了嘉和帝一眼,“奴婢听人说,再后来,四殿下又在我们长乐宫门外站了很久”
嘉和帝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的脸色淡漠无波,目光悠远的也不知看往哪里?
林荞偷眼瞧着忽然就觉得这位金尊玉贵的大肃朝第一人很是有些萧索,他其实才四十不到的年纪,身形却极清瘦,肤色也白得能看见血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林荞不得不佩服古代早婚的好处,瞧这大叔,换现代的晚婚男士中,可能才抱娃吧,可人家已经做爷爷了!
那活阎王慕容琰身为大皇子虽姬妾无数,却是一个蛋也没有下的但二皇子倒争气,一窝儿已经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了三皇子未婚,虽有姬妾,但他常年在外历练,膝下也空四皇子慕容弈呃,慕容弈则是实实在在的单身,他没有王妃,没有姬妾,据说连通房小宫女儿也没有一个的咦,他不会还是处男吧?
林荞的脑洞越歪越远,脸也越来越红,红到最后还眼冒红心面若晚霞嘴角抿成月牙
嘉和帝一转头,林荞的花痴相就全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眯眼看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清咳一声,“咳咳”
这一声仿佛炸雷,将林荞惊出一身冷汗。她这才察觉自己居然当!着!皇!帝!的!面!在走神!
林荞这一惊非小,忙就跪下请罪。嘉和帝将二郎腿换了条腿翘着,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起来,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四皇子帮了你,你就能想着去去西凉殿孝敬他的母妃,嗯,你不知道朕下了旨,不许任何人去瞧她吗?”
“嘎?”
林荞正为自己的走神惶恐着,一听嘉和帝提到西凉殿,瞬间觉得屁股上之前挨板子的地方火辣起来,这这这他这时候提西凉殿,是要做甚?
“呃”林荞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怎么说?说自己不知道他下过这旨意?但宫里若有什么禁忌,各宫的管事嬷嬷领事大宫女都会时刻耳提面命不许他们犯规惹祸,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理由说不过去。
那说她知道?那就是抗旨不尊咯!
林荞在计算哪种说法的风险小些?
想到上次招供时就是抗旨不尊的罪名,林荞只得硬着头皮回,“皇上的这道旨意奴婢是知道的,但奴婢想着,俗话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周妃娘娘犯再大的错儿,罚也罚了,关也关了,皇上能留着她到今天,心底里应该可能”林荞边说边偷偷看嘉和帝的脸色,见他眉眼间并没什么变化的样子,才稍稍的放了点心,“奴婢就想着,四殿下见不到母亲,该多想自己的娘啊,奴婢若能悄悄儿的去瞧上一眼周妃娘娘,回头告诉四殿下他的娘很好,让他别担心,想来四殿下一定很高兴,所以”
说到这里,林荞就磕头,“奴婢也是狗胆包了天,这才犯了死罪,所幸皇上仁慈,饶了奴婢的命,奴婢日日感念皇上恩德,日日向上天祷告,盼望着皇上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林荞这话说的是有技巧的,她其实是在提醒嘉和帝,这事儿你已经饶我了,你不可以再收拾我!
“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嘉和帝就笑了,他掸一掸衣襟,就站起身子,“嗯,朕就借你的吉言了。”
他抬步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抬手指向林荞,“朕那日打你三十板子,是因为你抗了朕的旨意朕那日只打你三十板子,是因为”说到这儿,他看着林荞顿住,停了一瞬后,他指着林荞的手指使劲点了一点,收回手,转身离去!
林荞正专心的想要听他说是因为什么才只打她三十板子,却没等到下文,待嘉和帝已出了院子,她才想起来这皇帝陛下来了趟离心殿,竟只跟她说了几句就走了!
他都不要见见她家主子的吗?
一想到郑雪梅。林荞就觉得头皮一炸,郑雪梅若知道皇帝来了,却被她这个小宫女儿拖着扯七扯八了半天,定是要剥了她的皮了!
怕归怕,她还是赶紧冲进屋禀告郑雪梅,毕竟这事儿由她自己来说,在词句上她可以避重就轻说不定可能也许就糊弄过去了。
一掀帘子,不想郑雪梅正站在窗下,她脸色苍白如雪,竟不知已醒了多久?
“小小主!”
林荞的脚就一软,背脊上就有白毛汗爬了上来,但郑雪梅面色黯然,却没有发怒的迹象,她回头看了林荞一眼,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了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
她的话也是说了一般,林荞莫名其妙,但郑雪梅明显没打算收拾她的样子,还是让她松了口气,至于这对夫妻啊不,是夫妾,他俩喜欢把话说完还是只说一半,管他呢!
第二天,林荞看天色好,就掐着时间抱着个大布袋来到重华宫外等着宁劲远。
宁劲远老远看见林荞,脸上一喜,在同僚心领神会的挤眉弄眼中小跑着过来,将林荞拉在一边的夹竹桃后,笑问,“你在等我?”
林荞佯嗔,“我在等小狗。”
“嘿嘿嘿,”宁劲远一点也不介意被林荞说成小狗,他挠一挠头,一眼落到林荞怀里的布包上,诧异,“咦,这是什么?”
林荞忙打开布袋,指着里面的一堆瓶瓶罐罐道,“这都是我制作的百花霜和玉面膏儿,你带出去,让大娘拿去卖掉,补贴补贴家用。”
“玉面膏儿?百花霜?”宁劲远狐疑的拿起一瓶玉面膏打量,“这是干嘛用的?”
“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个大男人不懂啦,”林荞劈手夺回玉面膏,将布袋小心系好,交给宁劲远,叮嘱道,“我将用法用量都写在纸上,跟东西一起放在袋子里了,你回去念给大娘听。你跟大娘说,不用自己摆摊,让她直接找城中最大最有名最贵的胭脂店,告诉她们这是宫里头主子娘娘们用的东西。玉面膏要五钱银子一瓶,百花霜要六钱银子一瓶,若是他们还价,让大娘起身就走不要回头,总之,一定要咬紧牙关,绝不还价。”
“这么贵?”宁劲远被吓得蹦了起来,他瞪大眼看着布袋,“这这这玩意儿这么金贵?”
“物以稀为贵嘛!”林荞笑着一拍巴掌,得意的道,“就算是主子娘娘们,有这些的也是没几个的,哼”
除了郑雪梅外,她也只送过一人,可不是没几个!
但古往今来的女人,骨子里都是购物狂,对于口号喊得越响价格定得越高供货越是限量供货商逼格越是碉堡的东西,她们就抢得越疯狂!
宁劲远很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将布袋朝地上一丢,就去握林荞的小手,很心疼的道,“你比上次看见时,又瘦了好多。”
“真的啊?”林荞喜出望外,她掐着自己的小蛮腰扭啊扭,眼冒星光,“真的痩了?”
要知道,在现代时,她可是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二的小胖子,别说是小蛮腰,她就连腰都没有啊!
为了掩盖自己的肥腰,就算是大夏天,她也都是牛仔长裤长恤,然后恶狠狠的嫉妒着大街上那些短裤露脐衫的清凉美女们
她想瘦都想疯了啊,偏还管不住嘴,这不,为抢个鸡腿,她来了这里
然而掐了两下后,她就又泄了气,现在瘦有什么用?穿不得短裙,穿不得吊带的,更悲催的是:这个破朝代特么的竟然以胖为美,是以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来的这个朝代是唐朝呢?
老天爷,你玩儿死我算了!
泄气的一跺脚,林荞就跟宁劲远告别,“宁大哥,下一批的玉面膏和百花霜,我得下个月才能给你了,我先回了啊。”
说完拔腿就走,宁劲远看着这风风火火一阵风似的女孩子,带着宠溺的叹了口气,小时候她倒是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怎的长大了倒变成这副“活泼”的性子?真真是像个假小子!
和宁劲远相见的地方走出来,再绕过一个路口,就是重华宫的后门。
林荞停了脚步,无法克制的朝后门里望去,这除夕那夜以来,她就没再见过他了,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抑制不住的会想起他,想起他时。她就觉得心里凉凉的,很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手指触到腕上的银镯,林荞的心又一冷,她默默站了许久,终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几步,就听有人叫,“林姑娘?”
林荞回头一看,居然是三宝,大约是林荞被他家主子请喝茶过,三宝一改往日见到她时的讥讽冷对,笑眯眯的跑过来,道,“正要去找林姑娘,不想才出门就碰上了,真是巧。”
“你去找我?”林荞有些意外,“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家殿下要见姑娘。”
林荞的心咕咚一跳,连手都开始颤了,“什什么?”
“我家殿下说,他有事儿要见姑娘,”三宝以为自己没说清,忙加重语气。努力做到吐字清晰。
看着三宝,林荞咬着唇不说话,心里却是电闪雷鸣般的天人相斗着,他要见我?
他居然要见我?
他有什么事要见我?
我去还是不去?
去还是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吧去!
“走吧,”她点点头,努力的不让自己已漫延到四肢百骸的喜悦被三宝看出来,三宝哪知道她肚子里的这些折腾,已在前面带路。
后门离竹屋近了许多,不过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林荞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慕容弈负手站在竹林下,对她清和而笑。
“奴婢给四殿下请安,”林荞咬一咬自己的舌头,借舌上的痛意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姑娘请,”慕容弈抬手虚扶,请林荞在他对面的树墩子雕琢成的茶桌旁坐下。
林荞一看,又要喝茶?
他说要见她?不会只是为了跟她喝茶吧?
一想到那苦叽叽的茶水,林荞就觉得极煎熬,但这已经装出去了,让她再当着男神的面收回来,林荞却无论如何做不到,正苦着脸打算捏着鼻子硬灌时,一眼看见竹林边一株老梅稀稀落落的开得正纠结,她顿时有了主意。她笑着拦住正要斟茶的三宝,对慕容弈道,“今儿奴婢请四殿下喝个新花样儿。”
“哦?”
林荞请三宝去洗几只干净的青瓷小杯来,自己起身去将那梅花摘了几朵,她将梅花放进杯子里用温水涤了,再将滚水冲了进去,加进一勺蜂蜜,拿银匙轻搅后,她将一杯梅花茶递到慕容弈面前,笑道,“四殿下尝尝这个?”
慕容弈还没说话,边上三宝已经急了,“林姑娘,这东西怎么能喝?万万不可。”
林荞笑眯眯的将另一杯递给三宝,“三宝公公若不放心,你就先尝尝。”
三宝接过杯子,将信将疑的看着林荞,却见林荞笑眯眯的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便送到嘴边小心的嘬了一口,咦好像还不错耶!
再看林荞时,她已眯着眼无比享受的喝了一口又一口了,嗯,蜂蜜茶水就是甜。就是好喝,喜欢,再来一口
慕容弈嘴角微弯,将手中杯子先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便觉一股梅花的清香幽幽入鼻,轻抿一口,梅香淡淡,入口清甜,相比清茶,确实滋味不同。
他放下杯子,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有些单薄的女孩子,她的五官也只算得上清秀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来源于一种气质,一种清澈而纯净的气质,她其实很胆小,但她能为了自己主子而在风雪天硬闯永和宫在西凉殿被抓了后,她居然也能硬扛着不肯顺了皇后的意只是她心思也很简单,全不知得罪了皇后,于她会是什么下场?
若不是大哥,她哪还能活到现在?
除夕夜兄弟二人偷偷相见,大哥告诉他,他命林荞送去西凉殿的其实是一支上好的雪灵芝。可肉白骨,转生死,被皇后给换成了毒燕窝。
皇后是不许大哥和他们母子有任何牵扯的,他一直都知道。
大哥说:“我一而再的帮你,母后其实都知道,她盯我很严。是以我每次要往西凉殿送东西,都要找个生面孔去。那些人也伶俐,全是偷溜进去的。只这个丫头居然不知周妃是何人,竟那么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这才被抓了个正着。”
周妃被禁在西凉殿,但西凉殿并不单单只禁着周妃,而除了慕容弈外,满宫中人其实也无人惦记这位周妃。是以西凉殿的人只防着重华宫的人就好,若不是林荞不知内情直撞了进去,她想见到周妃并不难。
大哥很后悔,他觉得是他的失误,差点害了这个小宫女的性命,更差点在宫中掀起风浪!
但他想不到,这个小宫女儿看着柔柔弱弱,竟是个硬骨头,不但骨头硬,脑子也灵活,她竟然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将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虽然他和大哥都知道,其实是父皇不愿将此事扩大。
而这个叫林荞的女孩子,不贪富贵,不畏强权,不妖不娆不媚不俗,是他自母后出事后的这些年来,唯一愿意接触的重华宫外的人!
林荞一杯蜂蜜水喝完,想再喝一杯时,见慕容弈正看着自己发呆,她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喂,你在想什么?”
慕容弈回神,有些尴尬的一笑,举一举手里的杯子,“这梅花茶滋味果然不一样。”
“哦,你是在品茶啊,”林荞就有些得瑟,这不知道是被遗忘在历史哪个时间段的朝代真是土鳖,一杯梅花茶就沉醉成这样,她还有玫瑰花茶水果茶等没有展示呢。
又一杯蜂蜜水下肚,林荞看看慕容弈,“你叫我来就是为喝茶?”
慕容弈的目光温和清亮,落在林荞脸上。道,“我是有事要求姑娘。”
“有事求我?”
林荞瞪大眼,堂堂皇子有事要求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儿?
慕容弈点头,“是,我有事要求姑娘。”
“什么事啊?”林荞有些犹豫,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怕一口答应了又做不到,毁了自己在男神心里的形象!
他递过来一张单子,“我知道你有一个同乡在宫里当差,想请他帮我买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