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力也是无穷的。”程风雨在她脸上宠溺地捏了一下:“小傻瓜,拼命起来就像个疯子,难怪能跟林子赋那么要好。”
“诶?说起大穷来,”唐小诗突然想起来:“他现在不在隔壁病房么?早上打电话给他时怎么说在开车?”
程风雨脸上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下,想到他昨天晚些时候好像就有心事的样子,于是起身往隔壁去看了一眼。
果然就只有莫绿菲一人正抱着平板电脑切水果。
程风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怕这家伙看起来办事不靠谱,万一哪根脑子接上弦了
他是承诺过林展西的,这个秘密,尽量为他保守一辈子。想到这,程风雨接通了大穷的电话,还没等开口呢,就听电话那端的人气急吁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让程风雨一贯展现在脸上笑颜,瞬间拉下严肃。
“程风雨?”唐小诗意识到事有不对:“大穷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程风雨捏着手机顿了下:“没事,你乖乖躺着,有人来了记得把猫藏起来,我出去一下。”
本来大穷在离开兴林集团写字楼的时候心情混乱到了极点,他想着把车开出去飘个小移,最好一头撞死算了,忽然就听到手机跟催命一样响。
叶启晧二话没说,就像下达一级命令一样让他待在大门口那的救护车处等。看着那雪白的车体,大穷本来还在心里吐槽:这叶启皓收购了云江医院以后是打定主意要投身医疗行业了么?莫名其妙地叫过来一辆特巡专车干毛线?估计是哪家老奶奶过马路摔倒了,别人不敢扶呢。
结果就看到两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拉着一辆担架车匆匆往外跑。等他认清那上边脸色惨白的病人是林展西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在惶恐中凌乱了。
“哥!哥你怎么了!”
此时的林展西双目紧闭,像是意识全无。氧气罩下的呼吸又急又弱,鲜血染的整片
腮颈衣襟皆是殷红!
大穷当时就傻眼了,一把抓住跟在车后面满身血渍的叶启晧:“叶启皓这怎么回事啊!我我只是跟我哥吵了几句,他怎么会突然就吐血的!
他是被我气坏了么?是怒急攻心还是”
“你给我闭嘴!”叶启晧皱着眉,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丢到一边去:“老实呆着,别影响救人!”
“谁是病人家属?”急救的大夫一边紧急处理一边问:“上消化道静脉曲张破裂,急性失血性休克,怀疑是肝肾等功能衰竭而引起的,他有什么既往病史?我这里要下病危通知”
“病危通知?!”大穷一把冲上去就要去扯那医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哥好好的怎么会病危!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王医生!血压降到70,40!出现室颤了!急救车上的护士突然尖叫一声,那大夫一把推开大穷,转身就去看仪表,然后毫不犹豫地发出急救指令:
“管内注射去甲肾上腺素八毫克,加大食管囊充气量。三百焦耳电击准备,除颤!”
看着急救医生手里那只有在电视剧中才出现过的电击仪,大穷险些被那飞速疾驰的救护车晃倒在地。
眼前的心电图拉着一条绵延绝望的横线,而比这更绝望的是叶启皓针对大夫询问既往病史时,说的那句话:
“他是肝癌晚期。”
手术室外,程风雨来到目光呆滞的大穷身边,递给他一罐咖啡:“子赋,你哥这个病已经两年了。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你想开点。”
“两年”大穷怔怔地看着程风雨,又看看站在走廊对面的叶启皓:“你们都知道?”
“是的,你哥就只是瞒着你而已。”程风雨抬头看看那鲜红的手术灯:“他之前就有说过,病危的话,就放弃抢救。因为就算是救过来也没有多少天了。
只能徒增折磨和痛苦。其实你可以想想看,他这个情况,走了反而是种解脱”
“解脱”大穷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解脱了那我呢!你们知不知道,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哥哥!
我怎么能让他带着那句话走?!我求求你们,再救救他啊!求你们让我见见他!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他遭报应,我不该跟他吵架,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他死啊!”
“子赋!”听得眼前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穷睁开婆娑的泪眼,凛然抬头。
“俊杰哥!”他一下子扑到刘俊杰身上,哪里还管自己个堂堂八尺男儿身此刻就像失魂落魄一样嚎啕:“俊杰哥你不是走了么!我哥他他”
“子赋,坚强点。”刘俊杰抚着他的肩膀:“别让你哥的心血都白费了,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就是你”
“你们都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偏偏就是不肯告诉我”大穷突然抬起脸来,一本希望地急道:“谁说肝癌就一定会死!肝脏也是能移植的是不是!我的捐给我哥,我要救我哥!”
“子赋,别说你们两个血型并不适合,就算适合,现在也来不及了。”刘俊杰拍拍他的肩:“别让他走的不安心。其实,从他知道自己得了这病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器官移植这条路。
他说,他做错的事自己承担,就当是上天的报应。只希望统统落到自己身上就好,不要再祸及无辜的你。”
报应他做了这样的事,临到后来却没有用这样的路子之便来救自己。大穷木讷的退后两步:哪里有什么报应?他只是想给自己赎罪而已!他只是想清白的走
“哥!!!”推开众人的阻拦,他一下子扑在手术室的门前,仿佛整个医院里所有的悲恸加起来,都难掩这一家之伤。
手术室的指示灯突然熄灭,大夫刚一出来,所有人一下子就围了上去。
“病人的状况想必你们也有心理准备了,现在任何手术治疗都没有意义了。全靠他个人的一点意志力挺着。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天的工夫了,你们可以先准备下后事”
“大夫,”程风雨问:“他能醒过来么?”
“难说。”
“不管用什么方法,请尽量延长他的时间,哪怕一分一秒。”叶启皓说:“我想他一定还有话,想对亲人说。”
“放心吧叶先生,既然是您的朋友,我们定然尽力。”
“他是我的雇主。”叶启皓捏着手里那装着委任书的公文包,想想看这峰回路转的事态,这是又无奈又讽刺呢。
“子赋,回去吧。”几个人轮番劝阻也没办法把现在的大穷从林展西身边拉开,他已经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三个多小时了。
“你们都别管我了,万一我哥醒了我必须得留在这。”搓着通红的眼睛,大穷强打着精神,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肯走。
“算了,由他去吧。”程风雨挥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叶启皓到楼上去陪唐小诗,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么悲伤的消息带给身体还在康复阶段的她。
凭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么重情义的小丫头估计就是爬也要爬过来,陪着大穷那个傻瓜一起哭。
“刘俊杰先生是吧。”程风雨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刘俊杰的身后,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既然决定不离开,就没打算逃避。”刘俊杰郑重地说:“我是展西的高中同学,他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程警官若是觉得我脱不了干系,我完全可以和你回去接受调查。”
“刘先生觉得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你是警察,情理和法理哪个重要?”刘俊杰轻笑一声,然后从随身的公文袋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这些东西,展西本来是让我带到国外去的。他说等他走了以后,再让我寄给你。
东西很重要,他怕给子赋和家人朋友惹上麻烦,所以一直不敢把这些东西揭露出来。但我觉得,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保险。”
“谢谢你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帮我做这件事。”程风雨将东西收好,微微点了下头:“林展西能从几年前就搜集出这些信息来,我想,如果他没有得这样的病,也一定做好了将来自首的准备吧。”
“我不是帮你,”刘俊杰说:“我只为了他一个人而已。因为在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林展西与林子赋,本质其实是很相似,都是那种,宁死也昧不过良心的人。”
“你回来啦?”唐小诗一听门外有声,吓得差点把猫给丢窗外去。一看是叶启皓,顿时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今天很忙,不用一直来看我啦。”
叶启皓走过去,摸摸唐小诗的头发,又摸摸猫的背:“好些没?伤口还疼不疼?”
“我不要紧的。”唐小诗眯着眼对他笑:“今天我都没叫止痛剂呢。有警长陪我就开心很多了。”
“谁把猫给你弄来的?”叶启皓这半天才反应过来,猫怎么入侵了医院这么神圣的地方。
“程风雨啊。他说怕我无聊”唐小诗一边逗猫,一不小心看到叶启皓冷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凛然吸了一口冷气:“喂,你别又乱吃醋好不好!”
“我哪有乱吃醋?”叶启皓哼了一声。
“还说没有,以前你只要看到我跟林展西站在一起说话,脸上就会呈现出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就就像这样”唐小诗伸手去抚他的眉头:“两个眉毛拧得都不一样高。”
“小诗”叶启皓突然落下严肃的面容,一双眼睛盯得她心里直发毛:“我之前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可不许陪着林子赋那家伙没轻没重地哭。”
“叶启皓你说什么呢!”唐小诗不由得慌张了起来:“大穷怎么了?他他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大穷此时就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床旁,任谁也拉不走。碎碎念地跟林展西说着些连完全不过脑子的话:“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讲话,我不该跟你吵架。你是在惩罚我对么?你实在太过分了,从小到大你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我都没恨过你。可我就跟你顶一次嘴你就死给我看,哪有你这样的人嘛!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辛苦,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来养你就是了,我求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肯耐心地听我说完这么多废话,既然你现在都不骂我了,就说明你同意的是不是?你同意了我就当真了,我这个人别的本事都没有,但我向来一诺千金了。
你信不信,如果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肯定做的比你好,哥你听不听得到啊你睁开睁开眼睛好不好?”
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哭了,他索性往林展西身上一趴,连眼泪都没力气去擦了。
突然就觉得后脑和脖颈凉凉的,还以为是鬼吹风了。
一抬头,才发现林展西竟然真的给他哭醒了!
“哥!”大穷一下子被惊冲昏了头脑,转身就要跑。
“别走”林展西奋力挤出一声,单手去摘氧气罩:“子赋对不起
到最后,我还是伤害到你了。你还恨我是么”
“不!”握着哥哥的手,大穷拼命的摇头:“都是我的错,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只要你能好好的!”
“你不需要听我的话了子赋,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没有支持鼓励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以后,跟着程风雨你会很开心的吧”
“我不要跟着别人,我我就要你一个哥哥,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林展西闭上眼睛,缓缓舒出一口气:“小诗呢我想见她一面,有些很重要话想亲自跟她说。”
“小诗我我去楼上找她!”大穷爬起身来刚要往外冲,就看到叶启皓推着轮椅里的唐小诗出现在门口。
“大穷!”
“唐小诗!”大穷的精神本来就快要崩溃了,这会儿看到唐小诗,想都没想就一个熊抱上去恨不得扑她怀里再哭一场。叶启皓一把将他推个四仰八叉:“你发什么疯,她浑身都是伤!”
“叶启皓”唐小诗泪眼汪汪地看着身边的男人:“我没事的,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吧。”
叶启皓点点头,伸手抚了下她眼角的泪花:“别太激动了,身子要紧。”
他缓缓地把唐小诗推到林展西面前:“你们说吧,我先出去了。”
林展西惨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慢慢推向唐小诗:“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十八岁”
“你说你早就见过我?”唐小诗握住他冰冷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垂下泪:“林展西,你不是特别讨厌我我和大穷整天不务正业么?”
“我继承了父母的事业以后,陆陆续续做了有三四年,手下的小工在云江医院犯事的时候,被唐大夫发现了。
然后他约我见面,我还以为他会举报或者勒索,没想到他竟一个人来劝我洗手从善。
直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每个人都以为沾了罪恶就回不了头,其实只要从这一刻开始忏悔,就一定来得及。
后来的我,一直在回忆他当时说这话的心境,就好像他也曾经有过和我一样的困扰,但是他的心却能被洗涤的如此纯净。”
“是我爸爸劝你的?”唐小诗咬了咬唇,这段时间来,她听到了太过关于唐鑫以前的事,每一次都忍不住不去触动泪腺她曾以为自己此生最熟悉最崇敬的人,原来,对他的真实了解,还是远远不够的。
林展西喘息一会,稍微歇了下,然后继续说:“我以为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在两年后的那个大雨天,他会突然突然惊慌失措地来找我他求我帮他一个忙,为了救你,他做了一个医生不该做,而一个父亲必须做的决定
那时我刚刚创立了兴林,已经不打算再沾手这种事,可是我无法拒绝唐大夫,也无法拒绝,当时躺在病床上的你
所以我利用以前的资源,帮他给那女孩的遗体善了后。”林展西反手握住唐小诗的手:“我想,唐大夫从不会后悔他当初的决定,我也不后悔
所以小诗,还有子赋,你们要听我说。我和唐大夫都只希望你们两个人可以不要难过,不要不安,能好好活下去。所有的错,跟你们无关”
“林展西你别说了你们这些人真的好讨厌!为什么一定要让活下来的人那么痛!”唐小诗答应了叶启皓要忍着不激动,不激动就不会惹得伤口那么痛,可是伤口不痛心里也痛,总是要痛的不如放在一起痛够了算数!
“对不起你就当是我们太自私吧。”林展西的手慢慢滑落下来,沿着雪白的床单,渐渐拉开了屏幕上永远不会再起伏的平线。
“哥”大穷蹭了蹭眼睛,好像想要去集中精力去捕捉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波动,他木讷地伸手摇着林展西的手臂,最终,却只摇来了拆卸仪器的医务人员。
“哥!!不要不要带走他!不要”
眼看着白色的床单慢慢遮住那熟悉的面容,大穷突然疯了一样跳起来。
“大穷你别这样!别让你哥走的不安心”唐小诗捂着嘴,低低啜泣出声。叶启皓牢牢护着她,生怕她再被那失控的家伙撞到哪里。
然后就见一个窈窕身影骤然窜进来,不由分说地一记侧下劈直接把大穷给放倒了。
“死菜鸟,你冷静点”
莫绿菲嘶哑着声音,手下却是半点情面也不讲。一看到柳眉倒竖的莫绿菲,大穷一下子就崩盘了。反正只要有胸膛给他哭就行,当然是越舒服的越好了。他一个猛子扎进去,哭得昏天暗地的。
程风雨站在病房外,他觉得自己把莫绿菲叫过来还是很正确的。轻轻舒了口气想:这种时候能劝慰这家伙的的,只怕千金箴言,也抵不了胸脯四两了。
林展西,答应你的事我统统会做到,但愿
程风雨看了看手里的这份文件袋,但愿你留给我的东西,也不会叫我失望